宫宴过半,酒过三巡。

史靳捏着酒盏,似笑非笑的看着身边的女人:“你这表情,我都不敢喝你斟的酒。真怕被你毒死。”

秦蓁一晚上几乎没说过话,闻言瞥了史靳一眼,史靳眼神轻动,打趣她:“倘若郑煜星此刻醒了,你会不会激动地离开这闷死人的宴席?”

秦蓁转眼,仍是不语。

史靳的笑淡了些,原本十拿九稳的事,忽然就不那么确定了。即便郑煜星真的醒了,她这样跑出去是死罪,她可不是那种殉身保节,就算死也要见心上人一面的性子。

极大的可能,是她接受现实,甚至做好准备放弃那个男人,与此同时,她所有谈情说爱相夫教子的精力,都会变成和他相成和他相斗相杀一辈子的动力。

史靳的笑有些崩不住,原本以为选她是转机,现在看来,更像是选了个麻烦。他心烦意乱着,撞上太子隐隐含笑的眼神,也跟着冷了脸。

当日他放倒太子的人,带走池晗双,明明没有露脸,可就是从那日之后,这太子便盯上了他,防他防得紧,甚至给出长安女子任他选,唯独不可选池晗双的暗示,分明是看出他的心思。

这个男人,真是很难缠。

史靳自暴自弃的想,倘若后半生他真的要被秦蓁报复死,他死了也要来找这个罪魁祸首偿命。

太子盯着史靳那一桌,正欲提起定亲一事,宫奴忽然来报,怀章王回长安了。

太子微怔:“快请!”

盛武帝对卫元洲这个弟弟其实并不亲,但也不至于多防备生疏,毕竟那只是先皇一个小嫔妃的儿子,没有强大的母族靠山,也没有显露出什么野心,且多年来尽忠职守,忠君护国,还对太子有救命之恩。

见着太子尊敬这位皇叔,盛武帝有心让卫元洲成为太子当政之初最利的一把刀。

卫元洲卸了兵甲入殿,简单回禀了一下手中公务的进度。

盛武帝摆摆手:“今日冬至家宴,正事且先放一放,你一路劳顿,坐下饮杯酒水吧。”

卫元洲再拜:“启禀陛下,臣入宫时,于宫门前遇见一群秦博士的学生,方知今日是秦博士与史大人大喜,秦博士于太仆寺授课多时,多少积累了些师长之谊,奈何宫中家宴,他们无资格入席,便集于宫外遥祝秦博士。臣感念颇深,愿请陛下能破一次例,让他们入席祝贺。”

竟有这样的事?盛武帝看了秦蓁一眼:“没想到,秦博士授课时日不长,与学生情谊竟这般身后。”

慕容皇后含笑道:“想来,秦博士必是真诚相待,用心教导,令学生心悦诚服,才有他们今日的感恩与不舍。陛下,何不破例为学生增添席位,也好为秦博士添喜呢?”

盛武帝觉得可行,当即命人备席,请学生们进来。

太子微微蹙眉,有不好的预感。

不多时,七八个学生先后入殿,最前面的池晗双和郑芸菡,竟都穿了红色的衣裙,虽然款色与颜色不尽相同,但瞧着是一样的喜气可人。

盛武帝笑道:“听闻,你们是来为秦博士祝贺的?”

池晗双直起身,朗声道:“回禀陛下,臣女欺瞒怀章王,愿受陛下责罚。”

一旁,史靳和秦蓁齐齐愣住。

盛武帝一愣,“什么?”

太子脸色暗沉,直勾勾的盯着池晗双,搭在扶手上的手紧紧握拳。

池晗双面不改色,笑盈盈道:“几位同窗的确是来贺喜,但是不是为秦博士贺喜,尚未可知。”

盛武帝被她弄得有点蒙。

太子沉声道:“池晗双,陛下面前休得胡言,你可知方才那句话,已经是欺君之罪。”

这时,郑芸菡向盛武帝一拜,道:“亲禀陛下,臣女有一疑问。”

盛武帝对这两个小姑娘都眼熟得很,义卖宫宴时,她们可是得尽了风头,后来万宝园入学考试,她们也十分出彩,盛武帝不止一次的想,若他有这样讨人喜欢活泼聪明的公主,简直就是大齐之福。

到了盛武帝这个年纪,对样貌和性情都出挑的小姑娘,总会格外宽容,他点头:“你说。”

郑芸菡:“臣女听闻,此次大齐为史大人定亲,都是依照大齐的礼制,此举自是彰显我大齐亲和好客,真诚待人,最终目的,是为了促成一桩好姻缘。然臣女疑的是,高厥族自古以来在婚配上都有一个特别的说法,至今留存,史大人为何从不曾提过呢?”

忽然被点名的史靳,很意外的傻愣住:“啊?”

盛武帝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

史靳在帮衬太子新政之事上,的确功不可没,至于与北厥开战一事,若能成,也是一件必须载入史册的大事。所以,盛武帝很看重史靳,联姻就是为了拉拢,且要求下头做的面面俱到,彰显诚意。

郑芸菡这么一提,他想不注意都不行。

就听这小姑娘又道:“臣女知道,长安办婚习俗与高厥族大相径庭,若以长安婚俗的标准来说,必定是做到极致的好,史大人感受到这份诚意,自然也乐意体会一把大齐的婚俗。即便知道高厥族原有什么婚俗,也无谓再提。”

“但臣女也担心,婚礼之后,有人会觉得,大齐既然想表达诚意,就该客随主便,宾至如归。史大人要不要套用高厥族的婚俗惯例是一回事,我们有没有主动提及甚至建议,又是另一回事。”

盛武帝笑笑:“瞧你这般认真的模样,约莫是个不可忽视的婚俗,史靳,你不妨说说看。”

史靳再次被点名,神色莫测的看着前头的两个小姑娘,眼里有些不可置信的猜测。

池晗双扫他一眼,忽道:“陛下,还是臣女来说吧。”

盛武帝很宽容:“行,就你说。”

池晗双对盛武帝一拜,看也不看太子的脸色,扬声道:“高厥族的婚俗里,是有抢亲一说的!”

抢、抢亲?

盛武帝当场愣住。

池晗双笑道:“男女结亲,却未必是最佳良配,倘若有人反对,或是有人想要争取,于婚礼上当场抢亲,就是最后争取的机会。男子可以抢妻,女子同样也可以抢夫!只要有本事改变对方心意,就能抢到手!”

“简直是胡来!”太子厉声呵斥:“池晗双,你再胡言乱语,孤就要将你赶出去了。”

池晗双忽然对着盛武帝行了一个大拜礼,扬声道:“请陛下明鉴,臣女钦慕史大人多时,一片真心天地可鉴,今生非君不嫁,臣女愿与秦博士一较高下,向史大人证明,臣女才是最适合他的妻子!”

她抬手略过身边的同窗和好友:“所以,臣女特地请了同窗好友前来见证。他们的确是来贺喜的,并无欺君之意,只不过,最后是贺我还是贺秦博士,得看史大人如何选。”

一个伯府嫡出女,竟然在宫中家宴上当场抢亲。

这种事传出去,能让长安城的百姓聊上大半年!

秦蓁满目惊疑的看着池晗双,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郑芸菡看着身边的好友,见她脸上只有志在必得的决心,没有半点迟疑和伤心,忽然想到她不久之前信誓旦旦的向她表决心

若我表姐与郑三哥明明情投意合,还有拎不清的混账要出来坏事,只消你一句话,我什么忙都能帮!

她总是这样,风风火火,说到做到。

明明一开始,大家都想保护她。

到了最后,却成了她站出来护住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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