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看见桌案后面有个人影,而那人似乎也在看她。
是荀翊。
宁姝可以肯定。
她张了张嘴方要说话,戴庸便将木盒往前一送,说道:“这是皇赠予宁妃娘娘的。”
宁姝接过那木盒,戴庸这便趁机走了出来,将殿门在身后掩。
宫内修有佛寺,宫外亦是佛寺绵延,大有千佛百庙之势。而不知为何,它们竟在此刻一起敲了铜罄的禅钟。
“凡事皆有因果。”不知是谁的声音,兴许是屋檐的瑞兽构件,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
“噹——”禅钟先是一声,随后千千万万声,浑厚深沉的像是佛家喝偈,似是伴着这声不知何人所说的言语,在这蔓蔓绵绵的城中宫中回响。
门缝在两人之间合,宁姝突然往前走了一步,有些匆忙的,有些忐忑的。
“荀翊”,她突然开口道。
戴庸在旁打了个激灵,宁妃竟然喊了皇的名姓?!他二话不说就扑通跪了下去。
捧着木盒,宁姝往里走去。
下雨了,含蓄酝酿了一整日的阴沉终于奔涌而出,雨幕狂骤,像是要将人所有的退路一并切断似的。
前路已定,不问归途。
宁姝向前走着,一步一步的走向那桌案旁坐着的人。
兴许她是个自私的人,首先想到的是两人的感情会不会受到影响。她是笼中雀,他是天龙,原本就是高低悬殊的二人。
但撇去这身份这地位这来处,爱了就是爱了,因为爱,所以……你要做什么想做什么,我都愿意去陪你达成。
你要去九霄天外,我也……纵是翅膀孱弱,也能陪你走半途。至少在这半途当中,我很开心,你也不会孤单。
更何况,还有千千万万的百姓,岂能因为一己私欲而眼看他们受苦?
瓷器所唤为何?
他们沾染的生魂来自于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他们便也拥有千千万万各异的性情和想法,只是不为人闻,但却不能因此否认其存在。
佛祖面前,蝼蚁尚有生意。
无所达闻的境处,万物有灵。
瓷器所唤为何?
那亦然是潺潺民声,那是一个两个三个灵魂的碰撞合鸣。
因瓷器的单纯,反倒更像是摈除七情六欲外界叨扰的直白和执拗。
瓷器与人一般,胎骨亦是脊梁。
瓷器所唤为何?
倘若真有因果,你是因?还是果?
宁姝不知道,她此刻也想不了那么多,从来只是洪流中的一滴水,以为被席卷向前,却不知仅是自己的行动,仅是千千万万滴水的行动,才席卷出天地之间纵贯的洪流。
她只知道,她想去他的身旁,不问因,不问果。
此刻,无因无果。
“他们来了。”屋檐的龙型构件说了一句。
狎鱼琉璃构件问道:“你押谁?”
龙轻声说道:“外面的不是真龙,里面的也不是真龙,押谁都无关紧要。”
天马琉璃构件“啊”了一声:“无关紧要?你可真当胡说。”
“可不就是。”凤型琉璃构件说道:“今日也不知道是谁扯着嗓子装第一百二十三号,给那御花园里的青花老坛子传信儿。”
“咳咳。”最前面的仙人骑兽构件清了清嗓子,慢悠悠地说道:“龙是不是真龙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斗牛构件问道。
仙人骑兽啧了啧嘴,颇有些神秘地说道:“一青莲十二浮屠,呈香,下烈火。只是这莲花一颠倒,面成了火,下面成了土,便是要飞枝头当凤凰了。”
众构件心领神会,便再也不言语了。
狂风骤雨伴着雷电交织,也只衬的他们是普通凡间造物,同那些瓶瓶罐罐碗碗碟碟一般,是人寄予在其美好的依思,做个讨吉祥顺遂的摆件罢了。
吉祥不吉祥,顺遂不顺遂,又怎是瓷器们能决定能评断的?
紫宸殿内,宁姝将木盒放到荀翊面前,抿着嘴唇微微笑了,“屋顶的琉璃构件告诉我,外面下雨了,回不去了。”
荀翊笑笑,勾起嘴角的样子煞是好看,“那就陪我待一会儿。”
外面雷电交加,伴着轰隆雨声,似乎可以听到敲击在青砖石的马蹄声,浩浩荡荡向着宫门而来。
这雨说不准是为谁下的。
但只一点,暴雨过后,万物涤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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