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臻一时心软,也没心思再去损她。

“你有神物镇魂,救你也不是什么难事,怎地摆着这张脸好似要把我吞了似的?”

越兰亭张了张口,迷迷糊糊,熬了许久方才想起登临台上那功败垂成的一战。

“……季蘅!”

越兰亭一念至此,掉头就走。白臻反手牢牢拽着她的胳膊,恶狠狠道:“给人家揍成这幅样子还想去讨打么?”

“你不明白!长明灯的力量撕裂了他的魂火,此时是他最为虚弱的时候。若我不趁此机会一举将他击毙,想来这四海宇内必没有谁能……!”

“你是不是有病!”白臻怒喝道:“什么叫一举击毙?哪一举?你近百年魂力不断流失,若非有神物镇魂早该一睡不醒。人家那可是在四方石里修炼了八百年的魂力,你怎么打?拿什么打?”

“我……”

白臻愤愤放了她的手臂,恨铁不成钢道:“你要查昔年九重天旧事我可以帮你。你要抢回他的身躯我们也可以徐图。但倘若你就这般莽撞送死,恕我实在无法放你离开我的视线半步。”

绝谷风声呼啸不绝,长河浮在头顶时明时暗,越兰亭被那如厉鬼哭嚎的凉风吹了吹,凉了凉脑子,低下头颓着个脸,哂笑了几声,也不知在想什么。

白臻最看不得她这幅凄楚之色,他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此行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就你抢来的那白玉葫芦,我找人给你看了看,此物别有洞天。”

越兰亭背靠在枯树干上不发一言。

白臻生怕她一个想不通生生摔了下去,一把将她拉回了自己身侧,道:“我记得你曾同我说,你游历人间之时曾撞了个乳臭未乾的小屁孩,你看人家可怜,这便将自己的白玉葫芦赠与了他?”

而今那乳臭未乾的小孩因着功力尽失,死不见人,闷在祁门镇中久不闻其音讯。越兰亭一念至此,心头更闷。

白臻眼看她颓如一条落水狗,长叹一声,道:“那葫芦里藏了临衍的半片残魂。”

却原来这白玉葫芦与越兰亭的机缘甚深,她自己不知道,同为九重天遗脉的白臻也是翻了不少旧典方才查清楚了这事。这白玉葫芦并非凡物,它取材自黑山之玉又承了星辰之力,后经能工巧匠雕琢,这才成了如今精致玲珑的样子。

此物最初为伏后所有,而后越兰亭降生,天帝龙颜大悦,这葫芦便又落到了她的手中。

“你昔年独占伏后宠爱,什么珍奇玩物都在你那里装着,想来这小东西你也没太留心。它说神不神,虽也只是个摆件但终究力量温润。它同你的天子白玉圭系出同源,是以……”

“此物镇魂,临衍一直将它带在身边,想来季蘅强行渡魂之时,他的半片残魂也恰好被此物收纳了进去!”越兰亭一拍大腿,喜出望外,拽着白臻的衣袖大喝道:“如此便能召出他其余的魂魄残片!反正此处也是万魂凝聚之地,你我不必上穷碧落,只需借你的招魂幡一用……”

也当真柳暗花明,谁能想那长明灯将季蘅重伤之后,临衍的魂魄残片却被这不起眼的摆件收了进去?

白臻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也将此事想得太过简单。即便我们召来了他的魂火,然后呢?你从哪里找一具身躯给他用?”

“东君那里不是还有渡魂之法……”

“东君是个什么老妖怪,季蘅是个什么老妖怪,临衍又是什么个修为?他便再有温冶的魂力护身,这辈子也不过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小毛孩,怕不等寻得合适的身躯将他塞进去,他的魂火便早受长河感召回去。再惨一点,他魂火之力太弱,倘若因此而魂飞魄散也未可知。”

越兰亭莹亮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她话到嘴边问不出口,心头已隐约知道了白臻的打算。

白臻既能将此事告知于她,想必他自己也有一番计较。越兰亭因着白蕊之事在前,与白臻多多少少有了些嫌隙,他对她虽说不上严加看管,但也实在称不上信赖。

“两条路,”白臻道:“第一,顺其自然。”

“顺他娘的什……?”

白臻听不得她出口成脏。

他不耐地挥了挥手,道:“布局,徐图,再找机会一举将季蘅击败。用老办法借长明灯之力暂且遏制他的魂火。但此人甚贼,既然吃了一次亏想必不可能再在同一块地方栽上两次。”

“这他娘的算个什么办法?”

白臻眉头深皱,一言不发,越兰亭自知失言,裹了裹衣襟乖乖闭嘴。

“其二,赌一把。将他的魂火放入长河之中。倘若他福大命大,顺利过了长桥,那么你如法炮制,再等他个二十几年长大成人也不是不可别这般看着我,你之前如何对付的他,如此照搬再来一次,这又是个什么难事?”

越兰亭实在不想与他掰扯个中曲折。她索性大退一步,裹紧了衣衫缩着头朗声道:“倘若赌输了呢?”

“魂飞魄散,从此天地间再没有温冶与临衍这号人。”

越兰亭愣了愣。她忽然想起了梦中那个红彤彤的苹果与一手红彤彤的血水,她本以为这血一样的预兆是她的大限将至,却不料血色如梅,红白相称,这反倒成了临衍的死亡预兆。

她觉得绝谷风声化作了一团云,而长夜与长河的交织像极了九重天上挥散不去的雷电与冷。

“倘若你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也无妨,此事无论如何急求不来……”

“你上次同我说过黑山之玉的消息,如今可有了眉目?”

白臻实不知为何这人的脑袋竟跳得这般快。他那时随口同她提了一句,期间整整两年,越兰亭都未曾拿这事烦他。他本以为她早把此事早得干干净净,如今看她贼心不死,眼神莹亮。

白臻叹了口气,道:“查过了,假的。九重天湮灭得连渣都不剩,此等神迹怎可能留到现在?”

他眼看她的神色又黯然了下去,心头一紧,忙道:“但九重天也并非什么也没留下。而今妖界星垂野一带还留有昔年王城外山川的倒影,但也仅限于此。那地方而今平展展一片,除了长得像,实在也没有旁的可取之处……为何突然又问了这个?”

越兰亭此时在他的三步开外干吹着冷风。白臻不知此人又发了什么病,好端端说个话为何偏生站得这般远。

她抬头看了他片刻,白臻被她盯得倍感怪异,却看越兰亭清了清嗓子,道:“昔年九重天湮灭之事你当真不知?”

“……”

白臻甚想将她一把推下断崖,反正她有神物镇魂,摔个半残之体晃一晃脑子里的水也好。

“那妖界如今什么状况你可知道?”

白臻挑了挑眉:“略有耳闻,你要听哪一段?”

一场突如其来的兵变令得妖界王城大乱,王储的大婚被迫中断。联军将皇室宗亲围在了孤逢山里数日不出,皇室折损了三个长老,而九部贵族的死伤则更惨烈一些。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叛乱延续了三日,三日后,援军姗姗来迟。

宗室长舒一口气,王城中水米未进的九部贵族这时才纷纷活了过来。

而那自大婚时便王储突然现身,他大发神威,英明神武,由孤逢山上一路杀了下来。待双方人马在彭泽西岸相会的时候,叛军早已被援军得七零八落不成样。

这一场如疾风骤雨般的叛乱这才被镇压了下来。

“……这是我所听闻的状况,此中内情,你该比我清楚。”

眼见越兰亭脸色越来越沉,白臻手足无措,走上前去伸出手。

越兰亭大退数步,白臻满腹莫名,不尴不尬收了手。他想了想,抬起下巴,端起皇室贵气,道:“也罢,临衍之事你先慢慢想着。反正我都在鬼蜮王城,你若想明白就来告诉我。”

他绕至神庙一侧,刚下了两级台阶又回头道:“倘若你想去看一看我姐……她墓室的封印你会解。你自行去就是了,不必再来告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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