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erhareuriyerie,即格哈德安保服务,原本是一间正当的、海外资本旗下的民间警备公司。然而本国中断了对其的资助后,为了在混乱的横滨生存下来,该公司便展开了一系列非法活动,如今彻底地变成了一家非法组织。

而对于羊来说,最关键的还是在于,因为与港口黑手党存在着大量地盘和生意上的争夺冲突,所以是绝对不可能握手言和的。

白濑等人会想到和联手对抗港口黑手党,萩沢让并不意外。这些人为了表明联合的决心和诚意,打算把疑似搭上港口黑手党的他和中原中也交出去,同样也在他的预料之内。而……没有第一时间杀了他,而是将他关去了某个小型据点的地下审讯室,更是在他的算计当中。

因为她就在啊。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天花板上只点了一盏小小的白炽灯泡,积年使用的灯泡内壁乌黑一片,照明效果有些差,光线昏暗异常。

四周的墙面、脚下的地板、钉在墙上的锁链、立在旁边的刑具架和各种工具……大量残留的血迹长年累月地积淀下来,已经黑成一片,再看不出任何红色的痕迹。

房间里没有窗,除了右上角一个四四方方又污渍重重的扇叶通风口外,就没有可供气体交换的地方了。墙角倒是开了个核桃大小的洞口,可那是连接下水道、用来排污水血水的。浓郁的铁锈味和污浊的空气混杂在一起,刺激得踏入这个房间的人恨不得嗅觉失灵。

成人胳膊粗的沉重锁链上吊着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孩,身上穿着的衣服有些脏,看部位和痕迹,大概能推测出都是摔出来的。他的脚上没有穿着鞋袜,足踝处铐着脚链,脚尖下垂,离地大约有成人巴掌宽的高度。

男孩的脸上有些青肿,不知道是在哪儿磕的或者说是被揍的,除此之外倒是没什么新鲜伤口。

他闭着眼睛垂着头,呼吸缓慢而轻浅,不知道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过去,

萩沢让被关到这个地方有一会儿了。

和白濑等人对接的成员将他带进审讯室铐起来后,就丢在一边不管了,好像把他遗忘了一般。

按理说,在这种阴冷晦暗的环境中长时间独处,就算是心智健全的大人都难免会感到压抑,更别说是一个小孩了。

可萩沢让从进入这个房间到被晾到现在,从始至终没流露出丝毫负面情绪,神情平静而悠闲,就好像他不是待在阴森恐怖的敌方审讯室,而是待在阳光普照的横滨公园一样。

他这般轻松的姿态,让通过角落监控摄像头看他热闹的家伙有些坐不住了。

不多会儿,铁皮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前一后,应该是有两个人。

“哒、哒、哒……”

鞋后跟不紧不慢地敲击着地板,逐渐朝审讯室靠近。

两人很快就在审讯室大门前站定,一阵钥匙撞击和开锁的声音过后,便听到

“吱呀”

沉重的铁皮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开门的是一名穿着浅褐色作训服的男子,在他之后,走出来一名与这个混乱肮脏的地方格格不入的女子。

那女子长相极美,白肤红唇,妆容精致,身上穿着一条典雅的小黑裙,脚上更是踩着八寸高的细跟鞋。

打眼一看,跟个养尊处优的大明星似的,完全让人想不到她竟然会跟非法组织有什么关系。

“真臭。”女子有些厌恶地抬手掩住口鼻,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可想到来这儿的目的,她又强忍着泛起的恶心,没有离开。

她高傲地昂起下巴,对替她开门的男子说:“你就在门外待着吧,没我的话不许进来!”

“是,夫人。”男子恭敬地冲她点了点头。

那女子却在听到这声称呼时,恼火瞪了他一眼,道:“都说了不要叫我夫人!”

男子自觉没趣地闭上了嘴巴,一言不发地带上门出去了。

一个称呼就被惹怒的女子回头瞧见呼呼大睡的萩沢让,更来气了。

“起来起来!都到了这种地步还能睡着?果然是贱命一条的小畜生!”那女子没好气地破口大骂,想抓起什么东西砸过去,却发现边上那些刑具不是太重就是太脏,让她连碰一下的心思都没有。

再仔细一找,竟在刑具架旁边发现了一盒还未拆封的螺丝钉,她那双涂了漂亮红指甲的手堪堪捏着纸盒边缘,一个用力就将纸盒撕开。

她随手抓起一把螺丝钉就往萩沢让身上砸,瞄准的都是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尤其是那张稚嫩却有些青肿的小脸。

萩沢让被砸得偏过头,略不可见地皱了下眉,睫毛颤动两下,睁开了黝黑的双眼。

女子见他醒来,冷笑着砸出手中最后几枚螺丝钉,拍拍灰尘,双手叉腰高声讥笑道:“你也有今天!”

萩沢让歪头扬起一抹笑,温温吞吞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

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正是许久未见的萩沢久佳奈他那个杀了情人后就跑得无影无踪的母亲。

萩沢让这几年没有刻意打听过她的消息,自然是没想到她居然跟的人混在了一起。

不过……这几年她估计过得也不是很好。而且,她居然还抱着那个可笑的幻想吗?

萩沢让细细打量着他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她还是那么美,脸蛋、身材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扑再多的粉也遮掩不住眼角和眉间的细纹……

萩沢久佳奈撩了下头发,哼了一声,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呢,谁料萩沢让下一句话直接戳中了她的肺管子。

“你变老了,也变丑了,我差点没认出你来。”

“什么?!”

萩沢久佳奈大怒,抓起剩下的螺丝钉劈头盖脸地朝萩沢让砸过去!这还不够,她不再嫌弃其他工具的肮脏,拿得动什么就拿什么,没头没脑全都往萩沢让身上扔!

萩沢让的额角被砸破了,脸部、脖颈被锋利的小刀割出深浅不一的伤口,好在没伤到大动脉,出血量并不大,只是衣服各处沾上了血污,看起来更脏了。

看着狼狈,可他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语气仍然那么轻松,甚至满不在乎地继续拿刀扎萩沢久佳奈的心:“你看,你的脾气还是那么地差,根本不懂该如何控制情绪,所以你才会变得越来越丑。”

萩沢久佳奈看起来都快疯了,双目赤红,气喘得极重,隔了一两米萩沢让都能听见。

这次她直接从刑具架上拿了一把尖锐的凿子和颇具分量的羊角锤,用凿子抵住萩沢让的右手掌心,锤子瞄准。

情绪波动过大的情况下,她的脸部看着有些抽搐。这种情况下扯出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狰狞。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而是气焰嚣张地看向萩沢让,眼里好像在说“你求我放过你啊”。

可萩沢让却好似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笑容标准得挑不出任何差错,根本瞧不出任何惧怕、退缩、哀求之意。

萩沢久佳奈得意的表情僵在脸上,嘴角下撇,面部肌肉狠狠地抽搐了下,接着她抬起羊角锤用力地砸了下去!

“嘭!”

滴答。

顺着脸颊划下的冷汗无声地落在了地板上,在黑乎乎的地板上晕出一个个小圆点。

萩沢让眨了下眼睛,抖掉睫毛上沾着的汗珠。手指僵硬地抽搐着,掌心的剧痛让他一阵一阵小喘着气,不住调整着呼吸。

鲜血从掌心的伤口处淌出来,一股一股地,很快就在地板上积出了一小洼,如一条赤红的小蛇,缓慢而蜿蜒地流向房间角落的排水口。

“哐啷”

萩沢久佳奈将有些沉的羊角锤扔在了地上,只是这么一击,就让她根本没干过重活的手感到了酸软。

她厌恶地拍了拍蹭上血迹和油污的手,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手掌被凿子钉在墙上的萩沢让,对没能听到他的惨叫无比不甘心,于是准备去叫更为“专业”的人来对付这个小崽子。

可就在这时,萩沢让却开口叫住了她。

“别走啊,梅。”

他冷汗津津,眼神荒芜,嘴角却是带着笑,语气也格外地温柔,就像对面不是对他施以暴力的凶手而是心仪之人一样。

萩沢久佳奈听到这个称呼时,刚迈出没两步的脚就停了下来,冷冷地道:“你在叫谁?”

萩沢让:“我在叫你啊,你的名字不就是梅吗?”

萩沢久佳奈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接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捡起脚边的锤子猛地砸过去!

“那才不是我的名字!”

被击中腹部的萩沢让“哇”地一声大口大口吐出鲜血,落在乌黑肮脏的地板上,一团接着一团,像是黑夜里挨挨簇蔟、悄然绽放于枝头的红梅。

久佳奈,萩沢久佳奈,这是你的新名字,喜欢吗?

男人的温言软语仿佛就在耳边,萩沢久佳奈把锤子撇到一边,胡乱地挥舞着双手,看起来有些疯癫地大喊大叫着:“我叫久佳奈!萩沢久佳奈!这才是我的名字!”

“咳咳……”萩沢让咳掉喉头的腥甜,抬起头来看着她,“你光知道萩沢久佳奈是那个人给你取的,可你知道萩沢这个姓氏……根本就不是他的吗?”

萩沢久佳奈顿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萩沢让,“不、不可能……”

萩沢让嘴角渐渐上扬,双眼黝黑得透不出一丝光亮,他放低放缓了自己的声音,如同瞄准猎物的毒蛇一般,“嘶嘶”地吐着猩红的信子,“那你知道,久佳奈这个名,是他被你缠得不耐烦后,叫照顾我的那个哑巴家仆随手写的吗?”

“?!!”

萩沢久佳奈震惊地步步后退,尖细的鞋跟一个没注意就踩进了地板缝隙中,差点让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好在她及时扶住了旁边的刑具架。

她嘴中不停喃喃着不可能,神情恍惚地一个劲摇着头,好像这样就能将萩沢让的话晃出脑袋一样。

“那你知道他在离开之前,带着我念的最后一首俳句是什么吗?”肉眼看不见的、黑泥一样的恶意从他那具小小的身体中挣扎着翻涌出来,萩沢让温声慢语,却说着刀子一般、能将对面那人的心肝活生生剖开的话。

“片枝都空花……真好啊,要是你还叫梅的话,是不是就能被他挂在嘴边了?”

“久佳奈、久佳奈……除了通知你取了这个名之外,他还有叫过第二次吗?”

“没有啊,当然没有!因为他转头就忘了嘛!哈哈哈”

萩沢久佳奈的脸色铁青。

这还不止,萩沢让继续缓慢又甜蜜地说:“你爱他爱得要死,他看你就跟那树下的蚂蚁、路边的石子、湖面的藻荇没有任何区别。”

“你胡说!”萩沢久佳奈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跳脚。她那瞬间都没想到别的东西,直接摘下了脚上的高跟鞋,气冲冲地朝萩沢让砸了过去!

“我胡说?”萩沢让稍微偏偏头,很轻松地避开了砸向他脑袋的高跟鞋,随即又幽幽地道:“那我问你,你知道他究竟是做什么的吗?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离开吗?你知道他到底去哪儿了吗?”

萩沢久佳奈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不对……”萩沢让眨了下眼睛,短促地笑了一声,“其实我只需要问一个问题就好了。”

“你和他同床共枕五年,还与他生了一个儿子,可你知道他的真名吗?”

萩沢久佳奈抿着唇,面色苍白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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