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斯,你学坏了!”手头没有纸巾或手帕,江衍平只得拿袖口擦脸,“你来家里快三个月了,我从来没冲你打过喷嚏吧?”
苏玫递给他一包纸巾。
“据我所知,小毛驴打响鼻多半是发泄内心的不满。”
“不用,谢谢。”江衍平婉拒了苏玫的好意,“我不明白尼古拉斯会有什么不满,我好吃好喝地供着它,难得放假还给他洗澡梳毛、陪他做游戏,它还想怎样?”
苏玫的童年是在乡下外婆家度过的。
外公外婆养过牛、羊和大鹅,但是没养过毛驴。她只是凭观察邻居家小毛驴的一点记忆,判断出尼古拉斯情绪不对。
“分离焦虑吧?”
“依我看,它是应激障碍。”
“你是说它被人鞭打的那一次?”
江衍平点点头。
回忆起去年十二月救下尼古拉斯的情景,他至今仍是心有余悸。
“人的焦虑和绝望无处宣泄,势必会转移到动物身上。卖红薯的小贩,抽断了一条鞭子,还不肯罢手,要不是我恰好路过,尼古拉斯恐怕小命难保。”
苏玫沉默不语。
眼前这个男人是一个谜。
也许,江衍平冷漠的性格并非与生俱来,而是有指向性和特殊针对目标。
对于送货心切埋头骑车的苏玫,他好意提醒她看信号灯,避免了交通事故的发生;对于一头屡遭鞭打的小毛驴,他伸出援手,花高价买下商贩所有东西——驴、红薯,还有一辆快要松垮散架的木板车。
苏玫怔怔地伫立原地,没有察觉尼古拉斯在悄悄靠近。直到一颗毛茸茸的脑瓜凑到她身边,大耳朵扑棱扑棱蹭她胳膊时,她才蓦然醒觉。
真正有应激障碍的是人!
不是驴。
“奇怪。”江衍平双目圆睁,“它居然喜欢你?!”
“没什么奇怪的。”苏玫轻抚尼古拉斯的腮帮和头顶,“我也喜欢它。”
嗡嗡嗡嗡!
江衍平的手机在口袋里振动数下。
他点开查看,脸上最后一丝惊喜忽然消失不见,阴沉得仿如即将天降大雨前的乌云压顶。
“郭师傅连夜赶回家了,他儿子小虎明天有开学摸底考试,不能送我上班。你今晚怎么办?在我家凑合一晚?”
苏玫摇头,“我想借你的Y2K骑回家,我有执照。”
“不借!我很小气。”江衍平被自己下意识的反应逗笑了,但他强忍住笑,绷着脸的模样无比怪异,“实话实说,其实我觉得你更适合骑自行车。”
“你说的有道理。”
苏玫穿不惯高跟鞋,站久了只觉脚踝酸痛。她转过身,沿着前院石径朝零号雅苑大门走去。
“喂,你要去哪儿?”江衍平追上来,“不要这么小气,我只是开个玩笑。”
“江总,你想多了。”苏玫扬起下巴,与江衍平视线交汇,“云漫府邸东边新开了一家五星级酒店,春节黄金周过后应该有空房间,我去碰碰运气。”
“你舍得花钱吗……”江衍平及时收住话头,“你还没和爷爷打声招呼,这么一走了之不太好吧?”
“嗯,也对。”苏玫宛然一笑,“那我和爷爷聊几句再去酒店。”
-
江衍平摁下客厅顶灯开关。
四周亮起,沙发上就座的人吓了他一跳。
“爷爷,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崔阿姨和赵阿姨没提醒您吗?”
“小崔的女儿预产期到了,她跟我请了假回老家照顾。”江明修说,“小赵是自己生病了,她儿子接她去看医生。”
“什么时候的事?”江衍平眉头深蹙。
两位家政阿姨同时告假,以往从未发生过。无论是直觉还是“疑心病”,他心里的不安愈发加重。
江明修说:“小崔上周六接到她女儿的电话,我叫小郭帮她订的高铁票。过去一个礼拜了,我忘记告诉你。”忽然像喝醉酒断片似的,江明修沉默了好几分钟才接着说,“小赵老早就念叨眼睛看不清,我让她去医院挂号瞧病,她一直拖延。这回是她儿子主动来接,她才肯去。”
江衍平走进厨房,打开直饮机接了一杯水。
“但凡您早点告诉我,我也不会让您独自一人待在房子里,哪怕跟我去参加年会也是好的。”
“你们都是年轻人,热热闹闹的才能玩得尽兴。”江明修非常了解员工的心态,“我要是往台下这么一坐,演节目的倒还没什么,游戏环节大家肯定放不开。”
说着,江明修转向苏玫,“好孩子,你说是这么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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