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的宫人仿佛早知她要来似的,并无一分吃惊之意,扫了她两眼,便进去通传了。
苏若华便立在寿康宫门外等候,闲着便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宫室。
这寿康宫自开朝起,便是历代太妃的养老之所,其坐北朝南,面阔五间,朱漆宫墙,上盖黄琉璃瓦歇山顶,两扇厚重的朱漆黄铜钉钉门,红日西照,正自熠熠生辉。
她看了一回,心里暗道,不愧是太后居住之所,果然好气魄。
想着,她却又瞥了一眼东侧紧闭着的一扇宫门。那门名叫徽音右门,通过去便是慈宁宫了。
寿康宫固然华丽,但又怎及得上慈宁宫的恢宏壮丽?
慈宁宫,才真正是太后的居所。
只是三年前,慈宁宫夜间走水,宫室烧毁了一半,故而太后才暂居寿康宫至今。
然则,苏若华却记得,慈宁宫去岁已然修缮完毕,这赵太后怎么到如今还不曾迁宫?
正当此刻,门内传来一阵弓鞋擦地声响,但见一中年妇人自里而出。
这妇人一张银盆脸,身着一领绣着喜鹊登梅的春绸夹袄,一条掐了银丝的杏黄色盖地棉裙,满头乌发盘成一个螺髻,紧紧扎在脑后,光净油亮,苏若华立在几步开外都闻见了那浓郁的桂花头油味儿。
妇人的发髻上斜插了一支蝴蝶珠花,虽都是些琉璃珠子,但这在宫女里面,已是十分难得了。毕竟,寻常宫女不可插戴首饰,只有规制中的绢花。
苏若华唇边泛起一抹微笑,向来人欠身作福,称呼道:“朱蕊姑姑安好。”
来人,果然便是赵太后的左膀右臂,心腹宫女,朱蕊。
朱蕊乜斜着眼睛,目光斜斜的打在苏若华身上,上下扫了两眼,凉凉一笑:“原来是你啊,想必是太妃娘娘打发你来当马前卒,来求太后娘娘高抬贵手,放她回宫?”
伴月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心中害怕,缩到了苏若华的背后。
苏若华莞尔一笑,直起了腰背,如一株春季里才抽芽的柳树,亭亭玉立,她说道:“朱蕊姑姑,太妃娘娘打发我进宫谢皇上的好意,并与太后娘娘请安,岂有别意?姑姑,太后娘娘可能见我?”
朱蕊瞧着她那张姣好明艳的脸,脸上笑容和煦,心中却忽然腾起了一股无名怒火。
恭懿太妃未出宫之前,她也曾同这苏若华数度交手,虽是自己年纪大了许多,却从来没占到什么便宜,甚而有那么两次险些折在她手里。
这个小妮子,当真是一肚子奸诈!
再联想起之前玖儿在皇帝跟前吃瘪,多半又同她有关,新仇旧恨一起发作,朱蕊的脸顿时扭曲起来,她冷笑了两声,将下巴一扬:“太后娘娘此刻正小憩呢,你且等着吧!”言罢,竟再不理会苏若华,扭身进门去了。
苏若华瞧着她一扭一扭的背影,嘴角泛起了一抹深深的笑意——三年不见,老对手依然还是老脾气。
跟着得意的主子,这朱蕊姑姑的脾气倒越发急躁了。
伴月在后面低声嗫嚅道:“苏姑姑,咱们、咱们怎么办啊?”
苏若华笑了笑:“不妨,她既说要咱们等,那咱们就等着。”
伴月点了点头,垂首不语。
苏若华瞧着她的模样,鬓发微微有些散了,被风吹着更显单薄。
她不由抬手,替伴月挽了碎发,低声道:“出来前儿,也不晓得仔细收拾收拾。这个样子,撞上哪个主子不高兴,怕是要挨罚了。”
伴月先是不好意思的一笑,但继而却又眼圈一红,语带哽咽道:“姑姑,从没有人叮嘱我这些。”
苏若华秀眉轻挑,转瞬便明白过来。
伴月是个下等宫女,虽也有掌事姑姑管辖,但她是被挑剩下的丫头,大约是没有上去的指望了,姑姑自也不会有多上心,宫廷行走是福是祸,全凭造化。
自己当初不也是因被姑姑看中挑去,方才得了仔细调//教么?而那些落选的小姊妹,便被散在各处当差,命好些的,如今已出宫归家,命差的或病或灾,已是不在了。
苏若华正欲说些什么,忽听得背后一尖利的嗓音响起:“大胆!尔等见了贵妃娘娘,竟不下跪行礼?!”
两人各自一惊,忙回身望去,却见一太监正自横眉怒目,不远处停着两顶轿子,宫人搀扶着,下来两位靓妆丽人。
伴月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忙拉着苏若华跪下:“奴才拜见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娘娘千岁!”
苏若华没料到会在此处碰见这两位宫中传奇人物,自也跟着拜倒行礼。
这两宫娘娘此次过来不曾传齐了彩仗,只用了一顶轿子,跟着四个宫人,无有声响,两人适才又只顾着说话,故此不曾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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