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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照衡听她下了逐客令,以一笑付之,抬头望向帘后之人道:

“王后娘娘心有困惑,微臣能解,何必过分紧张呢?”

楚禾犹豫了,她的确想知道关于先惠文皇后的事情,想知道赫绍煊作为嫡长子,为什么会被发配到东尧做诸侯王。她那因为紧张而绷直的身子稍稍放缓,语气也没有方才那么凌厉:

“既然如此,请谢大人坐吧。立夏,看茶。”

谢照衡闻言倒也不拘束,就地捡了一个蒲团盘膝坐下,脸上浮起一丝和煦的笑容:

“娘娘想知道什么?”

楚禾虽然留下了他,但戒心不减,留下了一个极为宽泛的问题:

“关于先惠文皇后的事情,越多越好。”

谢照衡答得十分轻松:

“先皇后唐潇曾是玉阙阁策士出身,早年在先皇身边做谋士,与先皇可谓知音。奈何崇化十二年的变法失败,君权大大不如从前。在世族压力之下,先皇不得已废黜惠文皇后,改立赵家女为后,也便是如今的赵太后。”

这个答案及出乎楚禾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前世她是亲眼见过赵氏一门是如何揽尽大权,最后只手遮天的。他们能做出这样龌龊的勾当,实在不足为奇。

只是楚禾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唐尤生,唐尤生。

其实赫绍煊心里一直都很希望,自己的母亲还活在这个世上的吧。

谢照衡看她有些走神,略一思忖片刻开口道:

“既然臣已解答了王后娘娘的问题,娘娘可否投桃报李,回答微臣的一个问题?”

楚禾收回思绪,攥紧了衣袖:

“谢大人想知道什么?”

谢照衡微微一笑:

“不是什么大事。微臣只是想知道,王后娘娘远嫁东尧如此蛮荒之地,难道就心甘情愿看着令妹嫁给天子,位列帝后么?”

楚禾神色一凛:

“谢大人多心了,我是自愿嫁来东尧的,请勿妄加揣测。”

谢照衡慢慢站起身来,毫不客气道:

“娘娘息怒,微臣只是担心,倘若有一天东尧与玉京决裂,楚家会偏袒谁,娘娘又会偏袒谁?”

楚禾冷冷道:

“谢大人大可不必担心。我楚家是帝党纯臣,绝不参与党争。再者,无论楚家立场如何,我出嫁随夫,自然对东尧全无二心,何来偏袒谁这样的话?”

楚禾的音调微微抬高,在外殿守护的魏葬闻讯赶来,看向谢照衡的眼睛里露出敌意。

楚禾似乎没想到他会闯进来,微微一愣,轻声道:

“我没什么事,你先去殿外候着吧。”

魏葬并不说话,只朝她略一颌首,便退了下去。

谢照衡望着少年远去的身影,眼中有一层阴云缓慢翻滚而过,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楚禾站起身下了逐客令:

“谢大人,王上马上就要下朝了,您还是早些出宫去罢,免得引人非议。”

谢照衡淡淡一笑,朝她一揖:

“微臣是该走了。只是还有一事要再嘱咐娘娘一句,东尧后宫如今虽以您为尊,后宫虚设,但这青都不知有多少世家都盯着王上身边的位置,您仁慈待人的同时,也该时常整肃宫中风气。譬如方才我进入朱雀宫时,竟没有宫人通传,实在是失了礼节…”

他说到这儿,瞬间便收起话锋,面带歉意地朝楚禾淡淡一笑:

“微臣僭越了,请王后娘娘恕罪。”

说完,便拂袖离去。

楚禾看着这人的背影,心中愈发生出一丝凉意。

她重活了一世,自以为胸有丘壑,能够尽自己最大的力量辅佐赫绍煊迎接即将降临的困境。她虽知道谢照衡将会成为东尧数一数二的功臣,可她也畏惧于这个谢照衡深不见底的城府。

甚至模糊之中,楚禾竟然看不清他的立场究竟是东尧还是天子。

他怀疑自己的忠诚,既像是在为玉京探出楚家的口风,又像是在替赫绍煊担忧。他明明一眼就看出了自己身边的隐患,可又偏偏只是点到为止,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建议。他的圆滑使得他举止谦和,可实际上他所做出的一切看起来都暧昧不清。

这样的手段看似毫无攻击性,却又会在人放松警惕时窥得天机。

目送谢照衡走后,楚禾忽地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立夏和敛秋不明所以,也跟在了她身后走出寝殿。

她一走出门,抬眼便看到少年瘦削的肩膀,穿着一身与宫中护卫不一样的青衣站在殿外。

楚禾一滞,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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