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玖每天翻墙去,用无数的故事换取萧陆川教她写字。

约莫一个月后,沈玖这字总算是横平竖直,有了形状,有了骨架。

那本字帖也被她描摹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久而久之,字帖上的内容便让她倦了,顽皮之心一起,她便开始“信笔胡诌”起来。

此时天气渐渐炎热,屋里越发的乏闷,越氏到自己院子中的老树下纳凉,便见身旁的贴身丫鬟送了一卷纸稿进来。

“二少奶奶,这是九少爷命人送来的。”

“嗯,放下吧。”越氏摇着纸扇儿,让丫鬟把纸稿放在了石桌上,本是不打算立即就看的,可是这风一起,便把那卷起的纸给吹摊开了些许,露出了里面一个一个端端正正的豆腐块。

越氏眼角余光瞥见这字,心中有了几分惊讶,便铺开了纸稿,仔细端详起来。

笔墨似乎还是新的,未干透。

这字虽然还有些稚嫩,见不得有力的笔锋,但也的确是按照她所给的那本字帖来临摹的。

可是这内容却……

“军中有一幕僚,文质彬彬,谦谦有礼……”越氏轻声读了起来,眼中敛着一道柔光,手中的纸扇也渐渐停了下来。

这纸稿上写着一件军中小事,说军里有一位年轻的幕僚,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

军中武人素来瞧不起文人,于是就有人搞了个恶作剧,想要装神弄鬼吓唬吓唬这位幕僚。

结果这人大晚上的,突然冲进幕僚营帐,披头散发,脸上还涂抹了猪血,可把幕僚给吓坏了!

于是,那看起来斯斯文文柔柔弱弱的幕僚惊慌之际,逮着那“鬼”就是一顿捶打,打得那武将哭爹喊娘,众将士方才知道,这幕僚倒也是个有武艺在身的,得罪不起。

后来,军中渐渐再无敢小瞧这位幕僚的人了。

“真是个有趣的,竟把字帖拆开,写成了故事。”读完了故事,越氏那素来冷清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笑意。

她闭上眼睛,那故事里的画面就好像在她脑中浮现了似的,寥寥几笔,一个白衣翩翩的青年儒将形象便勾勒了出来。

“欢儿,”越氏招来了丫鬟,“把我的羊毫和朱砂取来。”

“啊?哦,是……”欢儿先是一愣,随即急忙跑回了屋里,取了笔,蘸了朱砂递给越氏。

越氏坐在石桌旁,卷起袖子,提笔思量了几下,便在那稿纸上落下了一点一点朱红的印记,细细评过每一个字。

欢儿看着吃惊不小,平日她家二少奶奶只会对自己欣赏的字帖作评,难道九少爷的字能练到这般境界!?

等沈玖看到这满稿纸的朱红,却没感到骄傲自满,恍惚之间,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手里捧着的是老师给批改的作文。

她心有所动,于是按照越氏的批注,仔细研究琢磨了半天,等琢磨好了,便又提笔而作,写下了另一个故事。

当然,故事的主角,依然是那个军营中的年轻幕僚。

地方有个酸腐的读书人,曾经公然写诗暗讽嘲南巡军中的武人五大三粗,目不识丁。

军汉子们气不过,但又不好真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动手。

这位幕僚看见了那首诗后,立即回了一首,嘲笑那读书人井底之蛙,没什么见识。

那首诗对仗工整,文采斐然,让那读书人自惭形秽,再也不敢吭声。于是军里的汉子更是佩服那位幕僚。

这位年轻幕僚长得也是俊逸非凡,南疆的姑娘们见了心生喜欢,向年轻幕僚频频示爱,但全被幕僚冷冷拒绝。

原来他来南疆之前刚刚成亲不久,心中一直惦记着家里的娇妻。

沈玖隔三差五地给越氏写上一段年轻幕僚的故事送去,她从没告诉越氏,这个年轻的幕僚便是自己那位优秀的二哥,可是她却知道,越氏应当是看懂了,看明白了,所以这薄薄的宣纸常常被人摸到透明。

在这种轻松愉快的交流学习氛围下,等到六月学堂季考时,沈玖的字已是突飞猛进,便是那古板的老夫子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微微点了点头,道了一声:“沈九公子总算有了些眉骨。”

听到这话,沈玖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

她南边的那点儿小买卖,总算是保住了!

但这一次却给沈玖提了一个醒,她得给自己找一个强力的靠山,免得老爹日后动辄拿此做要挟。

沈玖一边思索着,一边拿着“子堂”的“成绩单”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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