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之中,我放下了沾满血的刀,那左邻右舍逃过了一场浩劫,哆哆嗦嗦,看着我离开院子,失魂落魄地,声嘶力竭,可是老天爷根本听不到我的喊声,也不会给我这种人,任何后悔的机会,婆娘死了,连娃儿都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疯了一般,我奔向隔壁的村子,希望在无数个家中的血泊里,找到我的娃儿,可是那么多户人家,七八岁的孩子有十几个,男孩也有七八个,我一个个抱起那已经全然冰冷的尸体,痛心不已,虎毒不食子,我现在没了娃儿,真是痛不欲生,悔不当初!”
“当时气昏了头,其实仔细想想,一个女人,操持家务,还要干农活,带孩子,我父母早亡,这哪里是一个人能承受得了的,等我一年是个正常的女人,等我两年是个好女人,等我三年已经是绝世好女人了,而我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她等了我足足七年,第八年才嫁给了别人,父老乡亲为证,没人觉得她不守妇道。我实在是太混账,太自私了,从那以后,我吃素为生,再无杀生之念,之所以跟着这群恶僧,只不过能够劝阻他们不要妄自杀生,以减轻我的罪过,当然我知道我罪不可赦,罪大恶极!”
……
凌云呆愣愣地听完,只觉心中一阵酸然,道:“你妻子能够为你等候七年,还带个孩子,想想她当初生子时,孤身一人,多么不易,生了孩子,一把屎一把尿,还要干农活,七个春夏秋冬啊,没粮食会饿死,没衣服穿会冻死,她都熬过来了,只是再也等不到你,才第八年再婚了,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将她杀死,唉,还连累三百多条人命,还有你的娃儿。他们的不幸,是你一手造成的,而你的不幸,却是你自己啊!”
二当家的双眼用力睁开,似乎脑袋里突然灌入了一盆冷水,醍醐灌顶般,猛地清醒,喃喃道:“是我自己,是我自己,造孽啊,恶果自食,谁也不怨,只怨我自己,若是我从未活在这世上,我妻子,我的娃,还有那些无辜死在我刀下的人,就不会这般不幸了。”
沉默良久,二当家的突然道:“你还不快去追,那个女子功夫高,品行端正,是个值得追求的佳人,不要像我一样,白白错过了!哈哈哈!”说罢,他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在夜色下,微弱的星光之中,好像洒在大地的一道冰水,随即脑袋萎蔫地垂下,没了呼吸。
原来这二当家的今日重又想起那不堪的往事,内心本就愧疚已极,平时之所以跟着这一群恶僧,混迹江湖,不是为了干坏事,而是跟着这群坏人,二当家的觉得自己的行径也没那么可恶了,良心得以稍安,偶尔劝谏他们不干坏事,还有益于积攒功德,所以才一直在黄袍僧的队伍之中。
今日凌云的话,让他想起那愧疚的曾经,内心煎熬无比,那一句“他们的不幸,是你一手造成的,而你的不幸,却是你自己啊!”更是让他自责到了极点,是啊,给这么多人带来不幸,自己还厚着脸皮活着,活了这么多年,难道不惭愧吗!?
极度的羞耻刺激之下,他咬舌自尽,死前竟有解脱之感,心中大为欣慰,原来一死也没那么难,那一世的罪恶,重重地压在心上,今天终于可以摆脱了!
“唉,世间有几个会自杀的坏人呢,不过,又有几个坏人,杀过的人,比得上你呢,为人太冲动,终究害人害己,耽误一生!”凌云心中一阵唏嘘,人生际遇,如梦似幻,这二当家的竟也有这么令人触动的故事,只是他的一生,全败在了一个“怒”字上。
冲冠一怒为红颜,是怒,是为女人怒,那李自成攻破了北京城之后,霸占了陈圆圆,吴三桂看到自己女人被人玩弄,一怒之下,竟然打开山海关,引入清兵,贻害中原几百年,是红颜祸国的典范!
岳飞,岳武穆,一首满江红,“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同样是怒,怒发冲冠,为的是国仇家恨,要那北方的胡虏还我河山,解救黎民苍生于水火,收复失地,直捣黄龙,封狼居胥,那是另一种义盖云天的怒,真正为国精忠之怒,千载之下,犹能唤醒汉人的精魂,驱除鞑虏,还我山河!相形之下,吴三桂的枭雄之怒,二当家的匹夫之怒,与这英雄之怒,迥然不同,高下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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