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仲义始终无法平息心中的忐忑,在程府门前徘徊了一阵子,毅然决然为自己的儿子豁出性命。

这一刻,他勇敢地迈进了虎穴狼巢。

他始终记着儿子说的那些话,以及厨房中的惨状,这一切都在他的脑海中幻想出一幅血腥无比的画面,直到想起自己的儿子,他的耳畔仿佛想起了儿子惨绝人寰的求救声……

他不假思索地朝着后庭的厨房奔去,仓促惶恐之间,却与路过的一队下人撞了个满怀。

瞬间,下人们手中一盘又一盘剥了皮血滋滋的新鲜嫩肉零落在地。程仲义见状两腿哆里哆嗦几乎站不稳,像是弱不禁风的枝干,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助与惶恐,心里拼命祈祷事情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

程孟道冷静站在后面观望着一切,虚假谩骂了几句下人,“有没有眼力见!仲义好歹也是我的贤弟!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众人慌忙拾起刚割下的肉块,血渍浸在地砖上绽开一朵朵鲜红的花苞,程仲义迟迟愣怔在原地,这是一股久违的熟悉感。

在见到肉块的那一刻,心脏确乎有种揪心刺骨的痛感。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好像不愿意被人看出此刻的悲伤。

程孟道不露声色地将他扶了起来,解释,“最近宴席多,吩咐下人多杀了几头猪。”

程仲义唯唯诺诺收束其痛苦狰狞的表情,勉强扯出一道笑容,“兄长日理万机独挑程家大梁,真是辛苦了。”

直到二人来到厨房,杀人剥皮的血腥场面早就被术士收拾的妥妥帖帖一干二净。

只剩下刺鼻难闻的血腥味和一缸无色无味但带着血丝的水银。

他凭着自己的感觉跪倒在熊熊燃烧的火炉面前,从火坑中无声无息地抓出一把烧成灰烬的紫色衣角。顿时,手中一阵冰凉,再次摊开双手,正是自己送给程翊的那一块红宝石。

迷惘失神的双眼一时间不知该扫向何方,痛苦逼得他只能闭上眼睛尝试着去回忆程翊被剥皮分尸的模样,去揭开心口的刀疤,可是血腥残暴的景象将他无情地打回现实。他蓦地睁大双眼,眼睑中蓄积已久的泪水夺眶而出,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滚落在他的面颊,模糊了他的视线。

此刻,他双手抱着自己匍匐在地上,多想痛快哭一场。直到当他用余光瞥到那一抹寒光时,一股死亡的紧迫感直逼脑后……

厨房里变得死气沉沉,每个角落都散发着紧张的气息,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感觉,这感觉令在场所有人感到窒息,每个人的心跳都变得格外急促,就连血液也在一瞬间凝固住了,只剩下炉火间炸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程仲义感受到站在门口的程孟道,手中泛起匕首的寒光,他将牙齿要的咯咯作响,连带着咬破了嘴唇的皮,溢出几道血红的口子,装作毫无触动的模样,“可能……是我误会了……”

见状,程猛道收起背后的匕首,虚与委蛇地发出一声冷笑,“我就说嘛,孩子不在我这。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翊儿都这么大了,说不定玩累了就回来了。”

程仲义没有理会兄长的安慰,偷偷藏起手中的红宝石,掺着一把紫袍衣角的灰,迈着虚弱的步子逃离这永无天日的人间炼狱。

“仲义。”程孟道喊住快步流星的程仲义,冷冷提了一嘴,“父亲走了。”

程仲义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留给众人一个落寞的背影与一个淡淡的“哦”。

“明日我打算给父亲出殡,适时还会举办我的家主承接仪式,你可一定要给哥哥这个面子啊……”程孟道扬起高调的语气,夸耀自己的功绩。

程仲义一心陷落在丧子之痛之中,无暇顾意兄长的赞词,背过身的脸上,两行热泪顺腮边而下,两眼红肿含泪水莹眶,满脸写满绝望,发出一声平淡的回应,“我……一定来。”

“这才是我的好贤弟……”程孟道轻蔑冷哼一声,“明日宴会上,少不了你的惊喜好处……”

“多日不见,看把你瘦的,明日宴会上,记得多吃些肉!”他走下台阶,拍了拍程仲义瘦弱的肩膀,声音逐渐高昂,“那可是专门为你准备的上好佳肴!”

这一刻,能清楚的看见,程仲义的眼睛闪着泪花,眼神中再一次浮现映射出自己的孩子被剥皮抽筋时的景象,那绝望的眼神,无助的呐喊无不让他强烈控制的身体微微发颤。

他说不下去了,如鲠在喉,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在啮食着他残碎不堪的心脏,冷漠甩开程孟道的手,蹒跚离开了这里。

不过,善恶到头终有报,就在当晚,程孟道的报应便落到了自家儿子程靖的身上。

那一晚,程靖一如往常带着那帮小跟班来到集市玩耍,在一片璀璨的灯火中,几人的眼神齐刷刷盯向路边一位正帮着母亲摆摊儿的小男孩儿。

为了满足自我那无比高尚的虚荣感,程靖挡在摊前,唰得扔出几两铜钱,砸得男孩儿脸上火辣辣的疼。

“喂。”程靖指着男孩子手上的石龟把玩,语气变得戏虐,“本少我要买你的石龟。”

“不卖。”听他戏谑的语气,男孩好像不太高兴。

两人的谈话戛然而止,程靖自然不会给他面子,摆开一记踹倒了男孩儿的摊子,又仗着人多势众,三两下拽着男孩儿的头发扔进一旁黑暗的小巷。

可是,他们却忽略了那个在小巷中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人。

他一如既往选择了沉默与旁观,却又向暗夜里的恶龙,一步步逼近程靖。

程靖此时还打得正欢,他一手握着木棍,腮帮子一会儿鼓起来,像扣上去半个皮球,一会儿瘪下去,像塌下去的深坑,眼睛睁得滚圆,像要裂开似的。

小男孩将手中的石龟死死护在胸口,程靖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抠不出半点子碎片。

“老大!你看怎么办!”

程靖颤颤一笑,举起棍子,“死了,才不会和我们抢!”

就在那只笨重的木棍要砸向小男孩时,后方一个黑影迅速过来握住那只粗壮的木棍。

他顿时变得目瞪口呆,好像头上被打了一棒。

“你!你谁啊!”

众人被罗沐阳逼迫至小巷一角,在他的眼里,这全然是一群做着无谓挣扎的臭虫罢了。

罗沐阳懒得鸟他,只是紧紧握着程靖的右手,若有所思:“就是这只手……打得子衿?”

程靖被他拽得生疼,哇哇大哭道:“谁是子衿啊!你放我下来!小心我爹知道了,让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罗沐阳冷冷地笑出了声,手指间划出锋利的血痕,死死抠在程靖的右臂膀之中,像是那泥塘中搅和在烂泥之下的莲藕,将他的手臂硬生生扯了下来,带起丝丝缕缕的筋脉,与黏染在一块儿的血浆。

好几个孩子被吓得当场晕厥过去,程靖亲眼目睹自己的手臂被罗沐阳扯了下来,瞳孔中溢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在回头直面罗沐阳血色面容的那一刻,狂然大吼,声嘶力竭地喊着救命。

不过多时,便因为失血过多晕死在了小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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