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贺兰浅先松了口:“祖宗,你把外间高柜上的锦盒拿来,我常备着药,叫太医来也不过是叫我静养,发烧早就是老毛病了,得等它自愈,含会儿药就好多了。”话里无奈却又带着难得的亲昵。

左右气愤无理取闹都是心里明确你总让着我,安抚退让只是心里尊重,也不愿你为难罢了。

贺兰浅给了台阶,颜承钰也没再去拗着来,顺着台阶走了下来,取了木质的盒子落了座,里面似乎类似于药糖的物件儿若干,淡黄色微微有些透明,散发着微微苦的药香。

贺兰浅也没在意,取了几块药糖含在嘴里,动作熟络,想她做了无数遍般的熟络。

“苦吗?”颜承钰没头没脑问出了话来,贺兰浅一愣,很长时间没听到这句话了,她自小吃的药多,不能所有人都问她苦不苦不是,自己也不甚在意的事被问出口,心口还是一暖,露出了笑:“还行,惯了就那个味道。”想是想到什么又拿起来逗颜承钰:“要不你尝尝?”

颜承钰没回话,颇有些意味的看着人,贺兰浅面上一红,拿起折子讪讪:“是有些无聊了。”两人一段对话消融了方才的冰冻三尺的沉默和尴尬,气氛又回归正常,颜承钰暗自观察着人,也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脸色是稍好了些。

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索性摊开了自己的担心直言:“把折子给我吧,剩下的定给你在这两时辰内批完,重要折子我会分类留下待你看了再说,眯一会也行,这半个月累坏了吧。”

很直白的担忧与关心,生得病多了,心底那块总提醒自己不要在意的敏感被隐藏起来,这么不掩饰的关切触动了贺兰浅的内心柔软的地方,嘴角露出笑来,也给了自己台阶。

就放纵这一晚,下次再不会了。轻声回了个“好。”

伏在桌面上假寐,脑海却清醒的很,索性睁开了眼,外面飒飒的风雨声透过窗户纸呼入人耳,屋内却沉静安和,高摞的折子隐着贺兰浅,小心翼翼些盯着人看。青年骨节分明的手一手拿折子,一手朱笔,斜靠在椅上,时而皱眉时而眼里带了好笑意味地弯起嘴角,阴影光亮各占一半,模模糊糊显显隐隐,却衬得棱角分明的脸柔和了多,颇带了些夜的温柔。

贺兰浅又想起刚才的无名对峙,心底叹了口气。病得多了也就没那么在意这些细节,在她看来繁重急需的政事远超出这些小病症,颜承钰理应看得更明白些啊。可贺兰浅忽略了总有人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更何况在颜承钰眼里贺兰浅本就不该与政治有什么瓜葛,他心疼的只是贺兰浅这个人而已,不在意她做的是关乎什么。

担忧与心疼可能是一切不同情谊的开端,颜承钰远没意识到贺兰浅究竟被自己摆在了心里的哪个位置,两人间的关系就像这明暗的隔间一样,难分得清那里阴影哪里光亮,情感动摇,模模糊糊,谁也分不清。

盯着人走神,猛地被叫了名字,吓得人一哆嗦,反射性地答了个:“嗯?”

颜承钰想是批得累了,抻了个懒腰,带了笑意:“随便叫叫而已。”得了贺兰浅无奈的一个眼神笑出了声,眸间轻松,接着又是正经“浅浅,那药糖是什么做的,如此有效?”

贺兰浅略加思考越过折子摞还很认真解释:“从12岁就开始吃了,嗯···好像是千浮莲吧。”

颜承钰沉默“千浮莲啊,雲固的特有草药啊。云朔倒是和雲固关系不错。”抬眼看了眼没甚在意的贺兰浅,顺口提了句:“觅宥是要和大皇子联姻的啊。”顿了顿又轻声嘟囔:“可惜了。”

贺兰浅有些沉默,想是想到了什么,眉眼又耷拉下来,轻声答道:“是这样。”颜承钰心里颇为无奈:知道了啊,真是···,走的那段时间知道得也太多了些。

夜还深着,折子也多,前路也长,可发生的事还多着呢。

颜承钰坐在窗榻下拄着手肘补眠,连着几日的帮贺兰浅批折子确实是有些困顿了,浅眠的人难得坐着也能睡着,婢子进来通报有些小心翼翼地叫醒了人,明显还模糊着,有些无奈问:“怎么了?”

“容府容阙···”还没说完就被颜承钰打断:“让他进来吧。”

容阙沉默地看着人闭目养神,叹口气开口:“你还真是拼,连着几天喝云乐散,不怕对自己思考能力与记忆力有影响吗,每天强行忘一段事,你这么疲也是不光是批折子吧也和这个有关吧。”

“不用你管。我疲地厉害,你要没什么要紧事,实在无聊了我想贺兰晟那儿挺适合你的。”

“别呀,我就是好奇,好奇,你说完我立刻走。”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颜承钰困得厉害,脑海里就这两句话盘旋,于是沉默。外面风刮过卷起小小旋风打着旋儿,树跟着摇动,深夏阴云下的热也难以减免,尤其下午闷热,让人更是不清醒。

容阙却没饶了人,定要把一切抛个清楚:“不过是想护着贺兰浅罢了。你也是拼了。”

颜承钰有些恼意,他向是讨厌人去揣测自己,况还是为了自己好奇的一己私欲,语气冷了一个度:“挚友不在这吧,容阙,别和我很熟的样子,你不过也是个胆小鬼罢了。”

又起身嗤笑“是和你父亲不同,至少他没你会逃避。”

摆了摆手,往内室走去,不再管人作何表示,左右都是为了满足其好奇心而已,容阙向是原则在线,绝不参与任何一方的事件,只做个旁观者,享受这种清醒的快乐,可在颜承钰眼里某种意义上也确实是胆小鬼。

他对贺兰浅确实是保护的心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催着贺兰浅成长,颜承钰倒是愿意成为贺兰浅此时成长的护航者,在某种程度上保护人。贺兰浅给颜承钰的感觉是特殊的,在她这儿他总有种真实感,能够看到人的敏感,不安,欣喜与成长,因而想要参与到她的生活中去,并非说是与别人相处很虚幻,只是在贺兰浅这儿,他的内心总在告诉他:他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容阙一阵沉默,望了望外面的阴云,心底轻笑:云朔的雨要是停不住了,颜承钰,你还能做到哪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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