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过后,贺兰浅犹豫了很久,在接下来一个又一个下雨的,愈来闷热的下午,贺兰浅始终没去过文昌阁,似乎自欺欺人在躲避什么。白日里上午听夫子讲政事历史,司政之法,那些这些诡谲阴谋计策,平衡之理,贺兰浅只觉心累,本抱着好奇来听讲,真正接触才知国家治理的难处与劳烦,历史笔下那些悲欢离合,心酸无奈让贺兰浅敏锐感受到繁华的走向总也悲哀,所幸就不去管。

提着裙摆还是沾湿了些,冷意虽不明显,湿意还是让人难受的很,雨下得大了,打在地面上聚起几个小小水花,好在贺兰浅已走到自家宫门口,不然想来纸伞也护不住下衣摆,得完完全全湿了个透。刚从夫子那儿下课回来的人抱了书卷,小心翼翼护着以免沾湿,走到檐下,收了伞,绿袖早一旁候着忙上前给人披了外披,贺兰浅整理着衣摆,绿袖又低声叮嘱:“公主,二皇子在里面呢,来了也多半个上午了。”

“嗯?二哥?”心里惊讶,这一年总也难见贺兰昱,上次还是在父皇那儿,突然的来访让贺兰浅猛地一惊,心里愉悦的同时还有些忐忑。抬脚走进屋内,与外面风雨大作不同的安静内敛,暗淡灰暗的天气里还点着灯,光光影影,模模糊糊,用过沉香熏香的夏日屋子淡和沉静,贺兰浅把书卷放好,目光晃过碎碎的珠帘,看见了窗榻上歪扭倚靠着的人,小心敛开碎珠帘,走到人跟前,心里不由好笑:果然是睡着了啊。

于是这一坐就是一刻钟,坐在贺兰昱对面伏着案写写东西,贺兰浅偶的累了,四处望望歇歇眼,目光晃过贺兰昱,愣怔几秒,再移开眼,心里叹气:眼底的乌青也太明显了些。

这一年的春夏未免也太累了些,似乎每个人都在拼命做事,只有贺兰浅自己困于情感原地踌躇,这个似乎还没长大的公主在这一刻看着贺兰昱猛然又想起那个发烧上午伏在自己床边困顿极了睡着的贺兰晟,他们身上的疲累似乎相似,眼底乌青也相同。

怔愣间,手底纸张猛然被夺走,刚睡醒还有些干哑的声音就传过来:“小浅,写什么呢?”

吓了一跳,贺兰浅也顾忌不得,抬手就去抢,嘴里还嘟囔:“别看我的东西,诶呀。”

贺兰昱向是宠着人,也就顺手还了回去,眼底到底还是瞄着些,看着贺兰浅无奈:“小妹长大了,也不让哥哥看了,小时候多听我话啊。”顿了顿又笑“不过咱俩也还是真是一样,不懂事。”

贺兰浅把纸张轻轻整了整,又压在书卷下面,因而没能听清贺兰昱后面说的轻飘飘的半句话:“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贺兰昱显然没在意这句,目光瞥过小桌上点心盘,有些惊讶:“小浅竟也爱吃这点心,原以为你更爱吃些甜的呢。”抹茶的茶点区别于大部分茶点的甜糯,适当的甜味搭配些微苦融在茶里,也是别具一格的存在。只是本身茶就有些微苦了,一般人更偏于甜些以致中和,贺兰昱更是诧异一向偏爱梨酥之类甜食的人竟也爱这茶点。

“没,不知道什么时候偶然听大哥说的茶点,就让做了想来尝尝,大哥应该喜欢这种的吧。”漫不经心的翻着书卷,话题无关紧要。

“贺兰晟啊···”贺兰昱拿起一块尝了尝,清甜里有着些微微苦味,心里心思百转千回,暗自好笑:他哪是喜欢吃这点心,提神罢了。

安静中,贺兰浅似乎想起什么,猛然抬头,问出自己的问题:“二哥来是有什么事吗?”

贺兰昱一听则故意摆出一副无奈心酸的表情抱怨:“不能吧,你哥我来一趟一定得有什么事吗,以前不都是我带你出去玩的嘛,太伤人心了。”

贺兰浅也讪讪,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压在心头的石头始终悬着,总觉得这一年总有什么要发生,没办法安慰自己对方只是来无聊探望自己,我想知道到底怎么了,模模糊糊隐隐藏藏的感觉太难受。

正坐了些,贺兰昱又笑了笑才又正经,平静的声线里道出惊心的话语:“小浅浅,你二哥去前线以后,多去贺兰晟那儿转转,他哪天积劳过度死在文昌阁可怎么办呢,我也回不来。”

贺兰浅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心里一阵阵发酸,没有什么意识去在意贺兰昱话语里对贺兰晟的不同以前的亲昵关心,只有“前线”两个字在脑海里打旋儿。

哪里的前线?你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呢,这个夏天结束之前能回来吗?那阿晏知道吗?堵在心口的话没问出口,一半是早已知道结果,一半是总觉说出来好像要生离死别一样,不吉利,不吉利。

于是没答话,只点点头,两人又静坐了一会儿,贺兰昱率先打破沉静,抬眼看看外面的雨幕:“好了,我也该走了,小浅等我回来带你出宫玩,绝不让贺兰晟再拦着。”

站在门口送贺兰昱,贺兰昱抖抖伞上积留雨水,回身笑着嘱咐人:“快回吧,着了凉再烧起来,别让我们担心。走了,小浅。”

获得贺兰浅的简单的一声“好”作答语,贺兰昱就没再扭头地撑着伞钻进雨幕,身影影影绰绰,模模糊糊,愈行愈远。

站在原地的人心里又想起初春大猎的自己心里的自问:是不是该长大的人都长大了,就剩自己了呢?那天的雨又持续了一下午也没个见停的趋势,贺兰浅夜里窝在窗边的榻上听雨声,心里决定明天,明天就去文昌阁看看。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直到绿袖叮嘱人夜深了,合该睡了,才迷瞪间摸到床榻,翻身昏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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