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什么。”沈辟寒不耐烦听故事,“到底怎么?”
“哦,也没怎么,就是这姻缘夫人曾是画师,她有个怪癖,每作一卷丹青,都要做一副秘戏图。”小四竖起手掌,尾指勾在一起,“为求活色生香,姻缘夫人就会抓一些自己看得顺眼的男女,观其交合,再从旁挥墨,我这不是担心二小姐会被掳走么?”
“毕竟二小姐一对笑窝儿,小四瞧了都心动。”
沈辟寒神色沉沉,“你要娶她?”
小四笑嘻嘻摆手,“我这等小子,裤腿的泥巴都没洗干净,全仰仗少庄主提拔,怎么敢肖想二小姐?当然,二小姐若真看上小四,给她做个小宠也是心甘情愿的。”
小四丝毫不见外,掏出了自己重金买下的秘戏图。
“少庄主你看,这副据说是姻缘夫人的新作,叫观音泅渡!”
小四刚展开了一角,露出两双交缠的裸足,还缠着红线金铃,沈辟寒眉心微跳,捏起一颗核桃,啪的一声卷起画轴,“你自己看,我出去透气。”
小四抱着秘戏图,摇头晃脑,“难怪少庄主的功夫一日千里,这等固若金汤的童子功,我等望尘莫及。”
角落里隐身的小六淡淡道,“你少说点吧,又不是不知道少庄主讨厌二小姐,你成天刺激少庄主做什么?”
小四嘟囔,“我就是想,二小姐那么好,笑得甜,出手大方,合该让少庄主好好知晓……”
小六:“然后二小姐做了少夫人,你就高兴了?”
小四咋舌:“这,这不能吧,都打了多少年?”
小六:“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不知?”
小四告饶:“哎呀你个闷葫芦不说话像哑巴一说话就吓死个人!好小六,别瞪,我不说啦我不说啦!”
这一夜,他们宿在山雨客栈。
“……啊!”
急促的尖叫惊醒了客栈众人,紧接着便是嘈杂的脚步,火光晃过门缝,明明灭灭。
“外边怎么回事?”
般弱敲了敲房门,她知道小六就在外边守夜。
小六耳朵灵敏,迅速回应,“是客栈老板的女儿被掳走了!对方好像还留了一张合欢喜帖,像是姻缘夫人的手笔!”
“姻缘夫人?”
般弱想起了这位彪悍的春宫女画师,心里头浮现了一些念头,单手握拳,捶在掌心。
她的机会来了!
般弱轻装上阵,冲着小六大义凛然道,“强掳好人家的女儿,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不行,我堂堂五尺女儿,岂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小六,你且护好少庄主,待姐姐我去会一会这姻缘孽障!”
说罢,般弱使了轻功,破窗而出。
小六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踹开房门,哪里还有半分人影。
他急红双眼,又因为命令不得不待在原地,跺了跺脚。
“二小姐莫去!!!”
二小姐勤奋偷师,轻功学得最好,小六自然是追不上的。
般弱是追着黑影去的,追到一半,假装体力不支,放慢了步伐。
她又不是正义小笨蛋,非要强出头。
姻缘夫人在群英阁排名前十,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女侠,去了也只会送菜。灵州离云州最近,又有群英会的名人效应,可谓是高手云集,但即便如此,姻缘夫人屡屡作案得手,说她上头没有人她八百个心眼子都不信!
只是般弱八百个心眼是多,也抵不过一个实心眼的,她刚要脱离追踪状态,旁边哗啦啦多了一群人。般弱侧眼一看,锦衣华裘,发量浓密,全是初次行走江湖热血满满的少年侠客,见了一点不平事,就要拔刀相助。
“女侠!你也是为了姻缘夫人而来吗?”
般弱:“……”
不,我不是,我是装的。
“敢问女侠师承何处?”
“女侠轻功极好,莫不是瑶华仙子当面?”
般弱呵呵假笑,被挟裹着前进,“少侠们抬爱了,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路人甲。”
“路人甲?这是什么派?”
“程兄没听见吗,平平无奇派啊。”
“世上竟有如此门派,他日某必定亲自拜访!”
般弱翻了个白眼,你们就尽管消遣我吧,没发现咱们已经进了一个迷阵吗?
还有心情说笑!
然后般弱发现,他们还真没发现!
淦!
这群学艺不精的小屁孩!
般弱当机立断,转身就跑,“少侠们!前面有埋伏!走为上计!”
无奈这一群都是待宰的小猪,根本没有狩猎的经验,就被猎人耍得团团转,霎时间林中触发各种陷阱,有的被绳套圈住,有的被落石击飞,有的被罗网裹住,凄凄惨惨吊到了半空。少侠们都气坏了,也顾不得君子礼仪,大骂无耻女贼。
而般弱预判了对方的所有预判,身手敏捷躲开了陷阱,她略懂一些奇门遁甲,迷阵对她来说也不成问题。
般弱滚进了草丛里,正好与吊在半空的少侠碰了下眼。
此君大喊,“女侠快走!记得让人为我们报仇!否则我们死不瞑目!!!”
如此男高音,别说是方圆十里,方圆百里都听得清。
被暴露个正着的般弱:“……”
猪队友,麻麻批。
对不起,她辱猪了。
少顷,一群人被捆成小猪仔,他们眼底多了一双水红色绣鞋。
“嗯……这个不错,配第七卷第六幅吧。”
“这浓眉大眼的,当为你开第八卷。”
“咦?来了个小娘子。”
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掐起般弱的肉脸,“这双眼倒是透到了心窝,让人看了欢喜,呐,小娘子,我姻缘夫人也不是什么坏人,你看看四周,有哪一个你欢喜的,我今夜便让你们入了洞房。”姻缘夫人暧昧道,“当然,我这个媒人,得收点息钱。”
般弱被队友拖累,还要被迫野外苟合,不得不搬出她的顶头大山,“姻缘夫人,我哥还等我回家吃夜宵呢,我久不回去,他会着急的。”
“令兄是?”
“点苍,沈辟寒。”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沈辟寒?
那个十四岁就武学大成的沈辟寒?
那个万古无青锋,一剑千秋的沈辟寒?
那个力压他们父辈,成为武林盟主大热选手,在赌坊里押一赔十的沈辟寒?
姻缘夫人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美貌的妹妹竟有这番来头,她耳尖微动,露出动人笑意。
“看来今日,我孔青束艳福不浅。”
落花微微,溪水潺潺。
一枚细叶尖儿在姻缘夫人的瞳孔前放大。
她抬手击落,金镯叮当响动,唇角翘起,得意又娇媚,“好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郎君,这般不懂怜香惜玉——”
红马,扬鞭,狭长凤眼。
而下一刻,杀机瞬发。
出鞘,剑冷,血溅尺。
那道人影鬼魅般站在姻缘夫人的身后,他背对着她,手腕翻折,长剑刺破胸口。山河万里的月光洗过眉锋,银蟒箭袖的少年偏头侧看她的那一眼冷艳诡谲,着实煞到了般弱。
少庄主优美启唇,“蠢货。”
般弱装乖卖笑。
沈辟寒朝她走来,滴血的剑尖挑开了绳子,忽然他脸色一变,膝盖软倒,长剑直插地面,鬓角渗出冷汗。
般弱小声地说,“蠢货哥哥,你没事吧?”
很显然,他不是被下药,就是中毒了。
还说我蠢呢?你不也一样缺了谨慎,这下阴沟里翻船了吧!
江湖险恶,菜鸟难混啊!
沈辟寒怒急攻心,喷了一口血,小嘴炮连忙闭嘴扶他。
姻缘夫人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胸,低咳笑了一声,“不愧是义兄一手调/教出来的,若不是我天生心脏在右,怕是今日要死在你手上了。小娘子,你们既是兄妹,今夜也当了却我的一桩心事。”她柔声道,“我既得不到义兄,便助你一臂之力。”
般弱:“!!!”
我日日日!
今年的变态是格外多吗?!
姻缘夫人是一手一个,提着他们,扔进了白练似的悬瀑里。
般弱呛了一口水,沈辟寒手脚浮软,直直往下坠,般弱伸手捞了一把,把他箍在胸口,向岸边游去。
然而姻缘夫人岂会半途而废,她抬起手,飞针溅落,般弱被钉了双肩,染红滚滚水流。
姻缘夫人摆弄笔墨纸张,怜悯道,“小娘子,莫要挣扎了,有一句话,叫长痛不如短痛。看在义兄的情面,我也不要你们性命,乖乖配合我,作完这一幅白水洗刀锋,明日你自会在客栈醒来。”
般弱悄悄呸了一口。
声音细微,又是一枚飞针擦过般弱的脖颈。
她炸毛了,“怎么老飞我?!我一个弱女子啊你怎么不飞他!!!”
沈辟寒眼底掉着冰渣,觉得自己是昏了头。
追什么追,让她死了算了!
姻缘夫人掩嘴一笑,风情万种得很,“我飞你,自然有飞你的道理,我那义兄教出来的是什么冷心肠,我岂会不知,他便是死,断不会动你一根手指。你嘛,小娘子心眼儿多,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自然是要你今夜软一软,融化你兄长的心头雪。”
般弱一噎。
姻缘夫人又扬起水袖,里头寒光斑驳。
般弱:“!!!”
为了避免扎成小刺猬,般弱可耻屈服了。
她转头看向沈辟寒,对方正皱着眉心,似乎想着怎么脱身,冷不防跟她碰了眼神。
绿幽幽的,怪渗人的。
般弱双手平放,拍在水面,朝他虔诚拜了拜,“对不住了,小命要紧,借你贞洁一用。知道你洁癖,实在不行,你再挥刀自宫吧!”
沈辟寒:“?”
她迟疑片刻,先咬了下他耳尖,这里白雪皑皑,好像无人经过,她刚踏足,对方就反应激烈。
“温般弱你想死吗!!!”
凭借着最后一丝力气,沈辟寒骤然爆发,将她踹到水里。
水花四溅。
般弱腰间淤青,疼得吸气,同样骂出声,“沈辟寒,你看清情况,不是我要玩你,是我被逼着玩你的!你要有本事,你现在就杀死姻缘娘子,你踹我干什么!我又不喜欢你,你以为我愿意吗!!!”
“你不喜欢,你可以去死!你牙齿不是很伶俐吗,咬舌啊,自尽啊!平日里净说什么小仙女,你既然是冰清玉洁的小仙女,你就冰清玉洁离开这世间,别在男人身前卖弄风情!!”
沈辟寒的口舌阴狠,毫不留情。
般弱也火了,本来看大家都是受害者,对他温柔一点,如今看根本用不着!
她狠狠一脚踩他腰胯,脚趾头顶住最要紧的地方,凶恶得仿佛能当场碾碎,得了他一双冷厉细眼阴恻恻照过来。
“温!般!弱!”
沈辟寒语气血腥至极。
她竟敢如此凌/辱他!
此生不杀她,他血仇难消!
“要我自尽?呸!美得你!你那么冰清玉洁,玷辱不得,怎么不是你去死?”般弱暴喝,“看什么看?没看过你般弱姐姐美腿吗?有种你打我啊!小时候你就这样,是我娘勾引你阿爷,又不是我,你就会冲我发火!你个孬种!大贱人!”
“温般弱你个下流坏胚你摸什么?!千百年没见过男人似的滚开啊!!!”
“我下流你个大爷!!!”
她泄愤似咬住他的喉咙,要是能咬出血最好!
她弄不死他!
姻缘夫人起先看得心潮澎湃,落笔如神,然而她澎湃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劲儿,你们骂了半天,衣衫整整齐齐的,玩她呢?
姻缘夫人又是一针飞过般弱的小臂,笑吟吟地说,“小娘子,你再拖,下次就不是手臂了。”
般弱眼睛都痛红了,底下波光层层裂开,朝着沈辟寒怒吼,“看见了没?那才是你真正的仇人!沈辟寒,今日我玷污你,你可以杀我,但你先杀了姻缘夫人,把她碎尸万段,给我陪葬!你听没听到!沈辟寒你他妈的给我答应啊!!!”
她抓着他的脸,破罐破摔,视死如归亲上了阎罗爷冰凉的双唇。
腰间佩玉相撞,碎得惨烈。
像陈年烈酒破了坛。
更像大漠黄沙割破了喉咙。
粗糙又生涩,蜜意竟那么几分。
掌间的厚茧与伤痕从未如此,清晰得不容模糊。
沈辟寒瞳孔漆黑,喉间发紧,指节钩她的马尾发辫,凶狠往后扯,她死活不后退,竟是咬破嘴唇,血染齿关。
她紧紧闭着眼,睫毛缱绻,沾满水珠的面孔倒映在沈辟寒的眸底,好似一场不合时宜的风花雪月,姗姗来迟后,混沌颠了神魔,斑斓着了艳色。
沈辟寒的傲气被她击溃,刹那心潮大乱,雨水汪洋,浪潮跌宕。
云巅积雪不再高高在上,它汹涌滔天,破了枷锁,奔向人间。
寒潭冰雾里,被迫显露了不呈现在人前的声色。
他脸颊滑落胭脂水,极烫,极艳,气息紊乱,怨毒至极。
“温般弱!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迟、迟早杀了你!!!”
他恨得心肠发烂发黑,恨得每一块骨头泡满了浓毒,恨得呼吸里都是无法忘记的灼痛。他死死反咬她,不拘是什么,嘴唇,脸颊,脖颈,但凡能看见的肌肤与血管,他都要一一咬破,咬深,咬得她忍耐不住,痛叫出声。
去死去死去死。
都去死。
他要执最冷的剑,送温般弱入最深的地狱!
情海如血海,他兵器未出,便已杀红了双眼。
吻如刀刃,一遍一遍。
爱似魔面,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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