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丞相预期的一样，牧之步步紧逼，本就将很多人的情绪撩拨到了一个临界点上。
只是碍于牧之的身份，他们不敢放肆，只能将不满埋在心里。
而现在，牧之调转枪口，将攻击的目标对准了年轻的读书人。
很多人直接就炸了。
古代也好，现在也罢，有很多人都是可以委屈自己，但绝不能委屈自己的孩子。
牧之欺压他们，他们能忍。
但是欺负到他们孩子头上，他们就不能忍了。
种地、做工、扛沙包……
这是他们从小娇生惯养出来的孩子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当牧之的这个旨意下发之后，朝野震荡。
读书人之外的群体自然是欢呼雀跃，高呼陛下圣明，爱民如子，而且真正践行了将所有百姓一视同仁的理念。
但是掌权的人集体愤怒了。
文官也好，武官也罢，都是有孩子的。
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去受罪。
于是……
“陛下，他们罢朝了。”
上官星风面色凝重的向牧之汇报这个消息。
牧之右手中指轻轻的敲击桌面，并没有因为百官罢朝就失去镇定，而是很冷静的问道：“所有人都罢朝了？”
“差不多。”
“比我预期的要多啊。”牧之预料到了这个政策会有阻力，不过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反对：“我记得有很多人家中已经没有孩子了，他们也跟着罢朝了？”
有不少人本来就家中没有孩子，还有不少人本来家中有孩子的，但是被修炼了《大阴阳真经的侠客或者下人杀了。
这种群体在百官当中自然不是主流，但也占据了20%多。
自古二代出人渣，所以死的人是真多。
没有孩子，这个政策对他们来说自然就没有影响。
相反，按照牧之的预期，这些人内心的阴暗面会想，老子的孩子已经没有了，正好支持陛下把你们的孩子也送去改造。
省的只有老子一个人难受。
这是人性。
上官星风已经提前调查了原因，听到牧之这样说便解释道：“这些人本意倒是不想罢朝。”
“被绑架了？如果不跟着一起罢朝，担心以后在朝廷中无法立足？”牧之猜到了原因。
上官星风点了点头：“陛下圣明，这次连丞相都罢朝了，百官站在了同一阵线。”
虽然看自己的孙子很不爽，但是丞相也是舍不得自己孙子去农村吃苦的。
至于孙女秦欣儿，丞相并不担心。
在丞相心中，秦欣儿已经是牧之的人了，他相信牧之一定会保护好秦欣儿的。
对于丞相这种短视，牧之也不意外。
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具有超越时代的眼光和无私奉献的精神。
“去告诉那群没有孩子的人，现在回来去各衙门主持工作，官升一级。”
上官星风迟疑道：“恐怕他们还是不敢。”
“那就再也没有回朝的机会了，给他们下最后通牒。”牧之笑了笑，只是笑容并没有深入眼底：“很多做官的都有一个错觉，认为朝廷离了他们就不能转了。”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牧之嗤笑：“官吏官吏，小吏才是各衙门运转的真正核心。做主官务虚就够了，主持大局，真正做事的是小吏。逼急了朕，朕就地从小吏中提拔能干的补上缺口就是了。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
牧之的新政改革，针对的是官僚阶级。
小吏的利益并没有受到太多损害，相反，他们的前途更加光明了，他们的孩子和上司的孩子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所以这群人是不会跟着上司跳反的。
牧之也不用担心自己没有支持者。
老实说要是这群当官的玩个政变，牧之还尊重他们的反抗精神。
用罢朝当抗议……真当他是吓大的啊。
“去传朕的话吧，愿意回来的就回来，不愿意回来的，就不用回来了。”
这群人被逼到这个份上都不愿意奋起反抗，只敢玩无声沉默这一套，牧之觉得指望他们也没什么希望。
还不如换一批人呢。
事实证明，很多人就是贱。
本来大家约好的一起对抗皇帝，谁都不能主动投降，除非皇帝服软。
但牧之没服软，相反，态度更加强硬了。
消息传出之后，百官们瞬间就慌了。
高官府邸云集的北城，哭嚎声直冲云霄。
丞相府。
丞相听到下人汇报的消息，面色也变的煞白。
孙子秦钟抱着他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卖惨：“爷爷，你一定要为我做主啊爷爷。就我这种细胳膊细腿，把我发配到农村，那是要我的命啊。种地，插秧……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也就是牧之没有听到这货说的话，否则肯定给他安排最偏远的农村。
怎么就不是人过的日子了？
多少农民世世代代都过的这样的日子，他们不是人了？
牧之没听到，秦欣儿听到了。
她冷着脸，走进了大堂。
“爷爷，你是陛下的心腹，你现在带头对抗陛下，是嫌自己做丞相的时间太久了吗？”
听到秦欣儿这样说，秦钟直接跳了起来愤怒的指责秦欣儿：“你这是什么语气？你知不知道在和谁说话？你以为爬上小皇帝的床，就能教训爷爷了？”
秦欣儿皱眉：“闭嘴。”
“闭嘴的是你才对，你和小皇帝勾搭成奸，肯定不会被下放，站着说话不腰疼。”秦钟豁出去了。
反正他觉得自己被下放到农村种地，和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不敢说的。
秦欣儿看向秦钟的眼神满是鄙夷，然后对丞相拱了拱手：“爷爷，我刚从皇宫出来，已经主动向陛下请缨，会带着个贵女在京城周边的贫困地区兴办女学，时间是两年，期间我们会和当地的百姓同吃同住。”
秦钟愕然。
丞相愕然。
秦欣儿正色道：“陛下让有文化的年轻人去底层体验百姓的生活，并非是打压我们，而是让我们真正体会民间疾苦，而不是整天只会纸上谈兵。陛下也没有说过只让我们去下面进行体力劳动，工作自然是要工作的，但是扬长避短，发挥自己的长处，同时帮助当地的百姓过的更好，这才是陛下对我们的真正考验。
在这个过程中，表现好的人自然会得到陛下的看重，完成历练后一定会青云直上。这是一个机会，而不是灾难。爷爷，你历来都是帝党，现在为何如此不智？”
丞相看着自己的孙女，眼中忽然有了笑意。
他为什么如此不智？
因为他把自己小家的利益看的比国家利益更重。
有几个人能做到大公无私舍己为民的？
但是现在，看到自己的孙女有如此觉悟，他便明白，自己不需要再为家族遮风挡雨了。
他悉心呵护的小树苗，正在急速成长。
未来，一定会长成一片参天大树。
“这件事情是爷爷做错了，欣儿，你做的很好。”丞相对秦欣儿赞许的点了点头：“既然你有吃苦的觉悟，那就勇敢的去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欣儿明白，也请爷爷保重身体。有您在，秦家才能一直昌盛下去，欣儿想成长起来，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老夫明白，从现在起，老夫便是陛下御前一马前卒，为陛下冲锋陷阵，遮风挡雨。”
丞相自然知道如何维持自己在朝中的地位。
三言两语中，丞相就已经和秦欣儿达成了一致。
至于秦钟……
他的意见果断被无视了。
一个人的话语权，并不是凭空得来的。在牧之表态女儿和儿子可以拥有同样的继承权后，在丞相心中，孙子的地位就远不如孙女了。
次日，罢朝的官员中有一半都回到了岗位正常工作。
至于剩下的一半，由丞相上书，牧之批准，永远的失去了自己的官职。
朝廷的运转不可避免的受到了一些影响，但无损大局。
而年轻的读书人深入基层的事情，最终不可避免。
未来半个月的时间，天下各处城池中都充满了哀伤的气氛。
不过再过半个月，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有些事情，既然反抗不了，就只能闭目享受。
只不过，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蝴蝶煽动了一只翅膀，不会立刻产生影响，但是在未来的某一刻，或许会引发一场山崩海啸。
……
时光荏苒。
转眼已是十年。
丞相已经在五年前辞官，他的年龄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他走的很放心。
因为秦欣儿已经在朝廷站稳了脚跟。
吴国的女官们大部分都围绕在秦欣儿身边，而且秦欣儿上有牧之的青睐，下有在基层兴办女学的资历，中间还有他的门生扶持，只要不作死，地位可以说稳如泰山。
所有人都看好秦欣儿会在未来成为吴国第一任女相。
但十年后的秦欣儿，想要的东西更多。
秦府，书房。
秦欣儿坐在主位，看着来访的几个人，面色严肃，脑海中正在天人交战。
“秦大人，您到底要不要加入，还请给我们一个准话。”
秦欣儿看着对面这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长叹了一口气：“我记得你是陛下一手破格提拔上来的，你的学问做的很差，但是执行能力被陛下赞许为当朝第一。当时朝中很多人都反对你更进一步，是陛下力排众议，让你有了如今的地位。”
年轻人沉默了片刻，然后认真道：“陛下对陆某恩重如山，陆某对陛下的崇敬与爱戴同样发自内心。若陛下要我陆某的命，陆某二话不说，会直接双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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