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拍了拍驖驷的屁股,让它停下。它不解,又偏过头来看我,在偏过头来的瞬间,它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撒开蹄子,玩命似地狂奔起来。

“喂,你这匹傻马,你跑什么跑,我不过是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也好让你吃点草料。你惊慌什么,我又不打算回咸阳。”我使劲在驖驷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又踹了踹它的肚子。它才终于停歇下来,等它喘过气,还回过头、龇着牙,鸣笑了两声,像是给我道歉。

它这幅模样,直叫我又恨又气,忍不得多踹它几脚。它知道我气力小,踹它不疼,也不躲避。正打闹着,我们到了一处开阔的山沟。山沟里徜徉着一条清澈的小溪,哗哗作响。按照扶苏所提供的地图,接下来只需要一直沿着这条小溪走,再穿过几座城镇,绕过两三个山头,就算是离开秦国邦土了。一切顺遂,只需半月路程。

我从驖驷身上下来,放它去吃些新鲜的草,行李中的干草料,驖驷是不大爱吃的,备上不过是用以应急。我舒展了下身子,看满眼翠绿,听溪水潺潺,虫鸣鸟啼,一种久违地放松感席卷全身,让人不禁想躺下美美的睡上一觉。

我唤过驖驷,从行李中拿出草席,垫上丝绒,在溪边的河滩平缓处垫下。又取了一点驱散蚊虫的焚香点燃,向它交待几句,就伴随着河风阵阵,入眠了。

一觉即醒,浑身舒爽,像是憩卧在绵柔的白云中,酥酥软软,让人不舍得醒来。

我估摸着有一个时辰了,即便不愿,也该动身了,不然今夜还寻不到宿留之所。

我睁开眼起身,驖驷就在我身旁,不过它有些怒意,正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我顺着它的目光看过去,在大概百尺远的地方,正蹲着一个人。我连忙取出面纱戴上,渐说过,行走江湖,尤其是漂亮女子行走江湖,切不可随意展露自己的容貌。当然,自己当时只听到漂亮二字,可古廊桥之后,渐又向我提起过多次,我也就放在了心上。即使是从燕国到秦国赶赴婚约,我也是一直戴着面纱,未曾取下。

当我慌慌张张的戴上面纱,远处那人却“咚”的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喊道:“天女大人!”

我与驖驷被这突如其来的跪拜惊楞了,好在驖驷很快反应过来,示意我上马,赶快离开。我爬上马背,驖驷立马迈开蹄子,奔跑起来,很快就越过跪倒那人。我回头看,见那人仍旧跪拜在地,不过换了个方向,一直朝着我。我很好奇,示意驖驷停下,驖驷似乎也有些好奇。我们带着这份好奇心,试探着缓缓地倒退回去。

“你是谁?为什么一见到我就跪拜?”

“粗陋之人安浩之,见过天女大人,今日再见天女大人,实属天公宠幸,且能听闻天女之音,言谈相交,九死无悔。如不跪拜,如何能谢天公之恩,天女之宠。”

此人言谈中满是崇敬,五体叩拜在地,可我与其素不相识,让我颇为不适。

“你为何称我为天女,我们可曾相识?”

“天女大人乃天降神女,怎会与我这等凡俗之人相识。”

听到他说不认识我,我便掉转驖驷,不再理他。江湖人心险恶,我看了那么多关于江湖的奇闻杂谈,深知江湖之上,各类人皆有,若是不小心,哪怕是出于好心帮助别人,也会引来不必要的追杀。一想到这里,自己又不禁乐了起来。要是渐在这里,肯定也会称赞我是“老江湖”。看来纸上谈兵,也不全无益处。

沿着河溪赶路,按照地图,约莫一个时辰,会有一处村庄,我可以到那里借宿。今日已不可能再往前赶路,要到下一处可以借宿的地方,大概还需三四个时辰。自己备有营帐,也不敢再野外露宿。需知野外虫兽太多,扰人不说,还有一些喜欢潜行的毒蛇,颇有几分危险。加之丛林野盗,其凶险更甚虫兽。再说,自己也不急着赶路,就让驖驷慢悠悠地前行。

等我快到时,天色已是暗沉沉。时日正好,我在心中默念。我下了马,牵着驖驷,迈过一座石桥,走进村庄。却好巧不巧,遇见了安浩之。他见我进村,满脸兴奋,随后又是叩拜在地。我让他起来,他说他不配。他的此番言行,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准备再次不理他,绕开他就走,谁知他一直跟在我身后。我让他过来,几次拒绝后,他才缓缓靠近,又在距我十尺之距时,叩拜在地。我又让他起来,他死活不肯。我干脆拔出佩剑,放到他脖子上,让他起来。他反倒很高兴的说,很乐意死在我的剑下。我不知怎么应对他,觉着他有些烦,又觉着他有些可怜。若是别人见了,还以为我给他下了咒术,可我实在想不起来今天之前,自己在何时见过他。到最后,无可奈何,我给他一些银两,让他帮我找个借宿之所。他欣然同意,却拒绝了我的银两,说自己甘为我的奴仆,能为我做事,已使他倍感荣幸。我从小在梅花派接受的是长夫子人人平等的派规,下山之后,因为自己是王姬,有时不得不“高人一等”,却从未像今日这般,被人奉为天女。

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过,转念一想,难不成是自己的面纱太薄,让此人认出我是秦国的“柒夫人”,想要攀炎附势才故作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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