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她想待在叶丞身边。

却变成了少女最后无法实现的心愿。

她第一次有了害怕死亡的念头，第一次有了想要活得更久的欲望。

薇薇的泪水涌了上来，她就是停不下来……

她想，只要关掉这个机能，眼泪应该就会停止才对，但从没哭过的薇薇并不知道关掉的方法。

她蹲了下来，捂着脸噙声。

薇薇有生以来，第一次真的哭了。

她有好几个名字。

她不是人。

她是个机器。

她是林斯的第三号作品，仿造人类的机关。她是用木头与钢丝、以及标榜科学的魔术制作成的拥有人的意识的机器。这是从她诞生迄今经过两百年以上始终不变的真实。

灰金色的头发。灰眸子的凤眼。

细瘦却勾勒出女性曲线的身体。

态度难以捉摸，但举动明快利落。

身穿传统女仆装。

款式跟从前与十二个姐妹一起住在林斯技术者私邸时穿着的服装十分相似。

但那与其说是出于怀旧，其实更应该说是因为那是她已经穿惯的工作服。证据就是，那套装束果然还是跟当时一样，总是沾满了机油与金属屑。

而她有两个家族。

就连梅格自己都不明白，她们分开都已经过了两百年以上，怎么会到现在才想要姐妹的羁绊。她只是惊讶于只会思考活动的机器人竟然也会想家。

……她弄不懂自己。

暖帘对面的自动门打开着迎接客人。

梅格毫不犹豫地走进店内。

这家店位于东区，是家小小的点心店。

使用木纹营造整体感的和风装潢稍嫌刻意。像新开张的家庭餐厅一样整洁的店内只有两组客人。一边是男学生三人组，一边是便服打扮、显然是当地人的男女二人组。

在梅格看来，生意实在冷清，或许是因为现在是四点多这样尴尬的时间吧。

她决定就当作是这样。

梅格在入口等店员来接待。

她会在这种地方？

尽管半信半疑，却不无可能。时间流转，身在其中的人也会改变。既然如此，身为机器的她也没道理不会改变。

不久，从后场深处传来门的合叶转动的声音。随后，挂在厨房入口的暖帘掀了起来，一个少女探出头来。少女一身浅褐色西装短裙制服，梅格从车站走到这里的途中看过好几次。

这大概是当地高中的制服吧梅格如此想象。

“女仆？”

少女轻声说完才自觉失言而按住嘴巴，慌慌张张地接待客人玛裘亚。

“啊，欢迎光临。抱歉让您久等了。”

微翘的轻盈褐发下，大大的眼睛微笑着。少女腼腆地投以毫无防备的笑容，那表情若要称为营业用面孔也稍嫌夸张了些。

是个感觉很活泼的少女。

她看起来不像工读生。应该是店老板的女儿吧？只见她大大方方地迅速抓起围裙，直接带梅格到窗边的位子。

然后，她说完“等您决定好要点什么以后再叫我……”以后就要离去，梅格朝着她的背影问道：“这里有位杏小姐吗？”

“您说杏树吗？”

“对。”

她淡淡说道。也不见少女为此感到不愉快，她先说了句“我想想喔……”，接着留下“请您稍等一下”这句话就窝回厨房。

过了半晌，厨房的暖帘再度掀起，另一个人探出头来。

金发与苍瞳。仿佛拥有女王之色的高个少女散发着婉约的气质，看起来约莫十八、九岁。

金发上戴着透明浅粉红发饰的她一看到梅格，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哎呀。”她敲了一下掌心。

她匆匆脱掉围裙走向梅格。一辆跟小型犬差不多大的兔子造型机器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我们有一百八十三年没见了吧？”

她穿着粉红衬衫与薄荷绿长裙，肩膀披着薄针织外套。一身初夏装扮的她在梅格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迟了一拍在她身旁坐定的兔子机器人戴着跟她一样的发饰。正如这个标志所示，那是开发给她专用的机体。

她的名字是“安妮”。

她是目前第三个已知去向的林斯自动机器人姐妹。

梅格当初答应担任“香草四姐妹”计划主持人听命于神官长欧尔的条件，就是神官长要运用女王宫的力量帮她打探林斯姐妹的消息。然后她为了来见女王宫调查发现的这个女孩，于是到了这里。

她现在似乎在这家日式点心店当店员并住了下来。如今已经不再是“安妮”，而是“杏树”这就是梅格对现在的她所知的一切。

“你喜欢奶冻吗？”

杏树问道。

“我对食物没有好恶之分。”

梅格的回答简单扼要。杏树表情柔和了起来，似乎怀念起梅格单调的用词，微笑道：“我都忘了。还有，这里没有红茶，请你忍耐一下。”然后她呼唤一开始替梅格带位的制服少女。

“阿美，麻烦来两份套餐。”

“好，马上来。”

一边拿抹布擦桌子，一边不时偷瞥两人的少女俏皮地答腔，然后迅速溜回厨房。

金发的她再度面向梅格。容貌精致如雕像的两位美女面对面而坐的窗边座位，看起来宛如电影的一幕。

实际上，这两人是两百多年前一位天才制作的机器人但店里的顾客会因为她们的美而叹息，却不会发觉举止与人类无异的两人其实是人造物。

金发机器人歪着头说：“这里的招牌是冰过的鲇，里面包求肥馅，不过供应季节就到上周为止，现在已经没有了。真是可惜。”

“谁可惜？”

“我可惜。”

两人一来一往地闲聊，噗哧笑出声。

然后她郑重其事地说：“好久不见，梅格姐。”

会称呼梅格这个名字的人，只有知道她来历的神官团长，以及跟梅格在同一个时代透过稀世技术者林斯之手诞生的十二个姐妹。

“你似乎也过得不错，安妮。”

“现在是杏树”

“杏树……这个名字比较好吗？”

“对，这是把我从古董堆里救出来修好的人替我取的名字。”

过去称为安妮、排行第八的姐妹欣然微笑。

“你很幸福呢。”

“是的。”杏树肯定道。

“有情同姐妹的阿美她们、有把我当成家人一样照顾的叔叔、有喜欢的男孩子。我现在非常幸福。梅格不幸福吗？”

“……我”

“抱歉让您久等了”

刚才的少女拿托盘端着馅蜜过来时，梅格恰好犹豫着要提起自己的事。

“啊……那个，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少女发觉自己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杵在原地。杏树从焦急失措的阿美手上接过托盘放在桌上，像个姐姐一样微笑以对。

少女一副得救的样子苦笑。她向梅格点头致意后，便逃也似地进了厨房。

一阵沉默……

杏树不发一语，从托盘取下玄米茶和馅蜜、以及放在紫阳花造型碟子上的青蛙造型馒头，摆放在两人面前。

尽管很久不见，也不是马上就有说不完的话可以聊。正因为很久不见，正因为各自经历过漫长的岁月，有时候会犹豫该从何说起。

最后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开口的人是杏树。

金发女孩问梅格为何来访。这表示她在意梅格来访的理由，更胜于确认其他姐妹是否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