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竟是我。
目光呆滞的倒退了几步,脑海中,乱成一团。
直等听着阎浚吼的一句“快叫太医啊”,我才直冲冲的跑去叫太医。
可等那帮老家伙赶来时,地上那血流成河的少女,早已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好想好想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把你抢回来,可是,用这一双射杀你的手吗?
摇摇头退后,不可以,不配。
我不配。
朝朝你说,明明老天爷给了我第二次机会,可为什么我却还是没有,抓住你。
砰,桌上摆的整整齐齐的画册散落一地,画纸四散纷飞。
风,吹开帘帐,卷起画纸,画上沉静的少女好似随风而动,嗖嗖的风声,像是谁在叹气。
闭上眼,一滴泪划过脸颊,清风拂面。
叶欢握紧写好的圣旨,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陛下!”
推开门的内侍一声惊呼。啪嗒,写好的圣旨掉落在地。
叶欢笑着闭上了眼睛。
朝朝,下面很冷吧。别害怕,我来陪你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一觉醒来,仿若黄粱一梦。
龙奕看着自己残破的身子,光秃秃的鳞片,只觉得有些陌生。
扭动身子,苦笑着摇了摇头。幸亏他学了元神出窍的法术,化作数个身形,才能时不时去人间走走,解闷。
只是三万年了,久到他都忘记,他还被绑在这儿了。
阎君可真是狠,居然给他打了个死结,还是越挣扎越难解开的那种。
每隔五百年,便来抽他一次龙筋,不就是怕他恢复了找他算账,至于吗?
凝神聚气,沉睡的记忆逐渐苏醒,仿佛有什么在远方召唤。
算算日子,居然又是五百年了。
金龙发出阵阵低吼,三万年的灵气积攒,令他毫不费力的挣脱束缚。
隐逆在云层里,顺着奇怪的感召追寻而去。
这气息,像是他的龙筋?
疾步如飞,穿梭在云里。
果然,那个不要脸的,拿着他的龙筋把玩。
看到他来了,也不惊慌,只随手将一条龙筋抛向空中,龙奕迅速接下。
开玩笑,一条龙筋,可以让他少修炼五百年呢。
咦,不对,阎君那个小心眼的,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低头看去,嗯?那个阎君身边的女子,是谁?
为什么其他神仙皆是一副本该如此的看好戏样子?
女子抬起头,头丝划过脸颊。她抬手拢了拢,露出精致的侧颜。
这是?
熟悉的模样,冷淡的神色,像极了一个人,一个他得不到的人。
一瞬间,记忆如**涌而来,多的他几乎承受不住。
巨大的金龙低声哀鸣,痛苦的云层里打滚,几近滚落。
半空之中,少年的身影迅速掉落,摔在云上,再翻滚着。
南墨,墨言,朝朝,寜。
记忆中相似的脸,在眼前来回变换,交织,重叠。
时光蹁跹,记忆翻到三万年前。
众神都以为,当初是他龌龊猥琐不要脸,勾引人家小姑娘,还挖了她的心脏,只为换取功名利禄。
却不曾有人知道,最初的最初,是他跟了她五百年。
最初真的只是因为好奇,好奇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人身鱼尾,到底是人是神,是妖是魔。
后来则是因为父王中毒,需要鲛珠为引的缘故。他也只是想打好关系,伺机而动罢了。
所以每月会多抽出些功夫,偷偷从北海飞来看她。
看着她每日睡在贝壳里,偶尔夜晚出来唱唱歌的简单生活。
也不知为什么,就是很想跟她说说话,交个朋友。
一日无意间现了形,本以为会被发现。
却没曾想她从未见过龙,只当她和他是一样的不知名物种。
于是两个小怪物以极其迅速的时间,成了几乎无话不谈的朋友。
得知她想家,就总给她讲些听来的南海趣事。
比如老海龟又生了几个仔,红珊瑚嫁没嫁给海草大叔之类的。
可每次为数不多的相聚时刻,她总会有意无意的提到阎君。
哪怕是吐槽他事多,洗衣服要洗多少遍,看花还要求花瓣要开到第几层之类的,明明知道她是嫌弃,可仍旧让他有些不舒服。
就好像,那个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占据了她的全部。
后来的后来,在她再次提及阎君后,终有一日,心中喷涌而出的嫉妒和酸意几乎要将他淹没。
明明是跟他在一起,为什么还要提到无关的人呢。
为什么,没什么不能只注意着他一个人呢?
耳边是叫嚣的话语,“杀了她。杀了她你便可以增加法力,与天同寿,日月同辉”。
嘶哑的嗓音带着若有若无的劝告和诱惑,从心底响起。
他到底没忍住,将手指凝成龙爪,狠狠的挖了下去。
然后,趁着自己没有改变主意之前,将沾满鲜血的心交给了一脸慈祥的天帝。
换得真龙金身,每日缠绕与殿前华表之上。
他总能想起她临死前惊讶的样子,和满身是血的倒在他手里时,她安静的面庞。
他从不后悔他所做的一切,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性子。
即便时光倒流,他依旧会如此。
他们说他是心有魔气,大概是吧。
摇了摇头,压下眼中翻滚的血色。
头脑渐渐清醒,神色暗淡,呵呵,原来如此。
他摸了摸额头,眉心上的朱砂带着复杂的刻痕,鲜红如血,缠绕着丝丝黑气。
天帝将它拘在这殿前,不就是怕他那哪一日成了魔,不受管束了吗。
可笑。
以为这样,就能管得住他了吗?
巨大锐利的龙爪向着下方虚虚一握,好像如此,就能握住她一样。
如果,如果能将她一直留在他身边,就好了。
是啊,斩断所有,彻底留在他身边,留在他身边,他的身边。
下界没做到的事情,现在可以。
头脑中的话语如同沸水翻滚,赤红双瞳的少年,捂着头滚落,压抑不住的黑气从额前的裂缝里纷涌而出。
“快点啊,快点把她留下,留下。
她只能是你的,只能是你的”。
“不!”
少年一声嘶吼,受不住压迫,一扭身再次化作原形。
嘶哑的声音完全不受打断,继续慢悠悠的说道。
“不?龙弈,你说不?
你以为,你能赶走我吗?
别忘了,我就是你啊,我才是永远都会为你好的。
我只是,替你完成你想做的事情而已。
呵,难道说,你就甘心这样日复一日的,看着他们两个恩恩爱爱,她眼里再也没有你的身影?”
“不不,不”。
“你知道她是喜欢你的,要不是阎君从中作梗,替换了药,她不可能突然发现的。
一切都是阎君,是他明知你父王危在旦夕,还骗你去招惹她,又怂恿你去伤害她。
结果呢,你父王救活了吗?
她你得到了吗?
你自己说说,这一切,到底谁的过错呢?”
龙弈一怔,想到病床上垂死挣扎,形容枯槁的父王,想到他怀中的她,只觉得喉咙刺痛又干渴。
是啊,三万年了,最后竟然是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现在的他,什么金龙真身,呵。只不过是个残鳞败甲的废物罢了。
失去了所有,他的龙筋,龙鳞,龙甲,他的父王。
他的,她。
“哈哈哈哈”,龙弈想着想着,不禁笑出了声,任由泪水肆意滑落。
“什么,也没有得到!”
原本赤红的双眼逐渐暗淡,不复清明。瞳中浓墨翻滚,愈来愈深。
收去所谓的金龙真身的华彩后,龙身鲜血淋漓。
残鳞裂甲,黑色血污凝固成块状,尚未愈合的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全身。
不再抵挡,眉心的朱砂翻转如墨,周身黑气萦绕,不复往昔华光。
“这是,有仙堕入魔道了?”
醉醺醺的天帝老头看着天边隐隐飘来的黑气,摇了摇头,猛的一拍大腿。
嘶,真疼。
掐指一算,这都多少年没有魔道出现了,怎么会?
难道,真是那小子?
金龙跳转方向,盘旋而上,俯视这天地。
黑气中的若隐若现少年,露出哀切的笑容,慢慢被吞噬。
金色鳞片上布满黑色如墨的繁复花纹,远远看去,已然是一片奇异的黑金之色。
黑龙引颈长啸,声如钟鼓。
不知在看着什么,顿了顿,一头扎进了北海,再也没有回头。
海水冰冷刺骨而不觉,只低头奋力的游向最深处。
朝朝,等着我,你一定,会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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