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默的唇角虽然上扬,浮着一抹坦然的笑靥,但心中早已五味杂陈,胸腔波澜涌起,半开着眼皮望着面前的隐士苏沐,静静地道:“凡为人者,皆有不同之处。经历不同,思想也必然不同。老先生鸿儒一生,早已看淡世间百态,然我等青年之辈立于世间,面对是是非非又岂能闭目塞听,置若罔闻?”

“是是非非……”苏沐垂下眼睫,伤情之心跃然眉上,“只可惜苏某虽还年轻,却早已无所斗志,只恨老先生含恨故去,苏某只得日夜闲守在先师衣冠冢前,胡乱呓语几句以慨孤愤罢了……”

黎默淡淡道:“苏先生乃是先师门下最倚重的弟子,理当如此。”

苏沐浅浅一笑,心中自有思量万分,良久后又将眸子移到黎默身上,皱眉道:“先师生前岁月,在下虽未陪在教坛之下,但也多于先师有书信往来,只是先生如是大才,当出众于弟子之中,在下却从未曾听先师提起过……”

黎默眸间微蹙,怔了一瞬后还是淡淡地解释道:“黎某不过晏老先生座下一名听讲弟子,老先生记不住也是应该的。如今自诩晏安弟子,为自己平添光彩,自知有累师明,还望苏先生勿怪。”

说这话时,黎默下意识地掩了掩别在腰间的一块玉牌,但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被苏沐察觉,他登时眼睛一亮,指着玉牌道:“请恕在下眼拙,黎足下腰间的这块玉牌,可是先师所赠之物?”

黎默心房一颤,“正是。”

苏沐再次用了一种近乎钦佩的目光打量了黎默一番,黎默目光躲闪,做出不适的颜色,苏沐这才终于收神,喃喃道:“当年先师手中有三块这样的玉牌,苏某不才,领受其中一块,另一块听说是赠予了前代庆国侯萧令让之女萧洁,只恨此人后来丧生于党争之乱,如今早已尸骨难寻,这最后一块在下倒是从未打听到下落,今日得见,原来竟是在足下手中……”

黎默面色突然苍白,扶着一双娇柔纤细的白手,低着头没有作声。

只听着苏沐继续道:“能受此玉牌信物者,哪会是等闲人物?足下实在谦逊……”

“苏先生谬赞……”黎默这才弱弱发声,胸前凝结着一口赤血,绞痛道:“萧洁不过一乱臣贼子,辜负先师声名,死不足惜……幸得当今陛下圣明,平定蛮夷,朝局稳健、百姓安康,当是大同盛世之态……”

“帝王之制,何来大同盛世?”苏沐目光哀婉,“先师毕其一生想要的那个盛世,就算是如今的七年新朝,又哪里有半分相似……?若非壮志难酬,先师又怎会郁郁而终……?”

黎默心中悸动,抬眸深邃地望着他,忍不住想去握住苏沐的手,最终只是在面肌之上浮起一层沧桑,语气却极为笃定地道:“盛世终会到来……老先生虽已不在人世,可他的弟子、他所尊崇的道义,却已是世人心中最深的那道烙印,至于老先生的意志,都只是早晚的问题。这一点,七年来黎某深信不疑。”

闻言,一向寡言少语的苏沐立时有些哽咽,他平缓下心中荡起的波澜,诚诚恳恳地凝望着黎默,情到浓时,竟起身从亭子里取出一只酒壶,斟罢推给黎默道:“在下虽与先生不过两面之缘,已知先生正是在下可以推心置腹之人,若先生与在下情投意合,当与在下共饮此杯!”

黎默目光闪动,苍白的脸色已经渐转红润,她举起苏沐推开的酒杯,双手叠于胸前,振奋地道:“先师在上,黎某今日才识苏先生,自知已是牙期知音,这杯酒,当首敬先师,也敬天下壮志之士……!”

饮下这杯浊酒,苏沐目光向冢门外侧了侧,嘴角笑靥不散,只是眉宇间多了一道心安,忽而眼尾瞥到冢门外,见两个少青年肩并着肩,提襟向这边走了过来。

“韦曙天和程星琰也来了。”苏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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