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彧眼尾向殿侧的何操轻瞥了一下,只见他本来焦躁的神情此刻已经变得惶惶,心中的悸颤近乎展现在脸上,看着他从殿侧站出身来,同样在御前作揖,冷言回怼道:“好一个‘达成协议’,不知国丈大人说得是谁?”

姜彧冷冷一笑,“谁身涉此案,老夫说得就是谁。”

何操脸色一拉,刚要再呛,却被皇帝抬手打断,“行了行了,你们两位都不要再争了,欧阳准之案牵连何人,朕心里自然清楚。”

皇帝此言颇有试探之意,心中无鬼的人听罢倒不会觉得什么,但心中有祟的人却只会觉得皇帝此言话里有话。

何操还算冷静,只是半躬着身子,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直到皇帝再次将目光向他投注,“何卿,朕记得,这欧阳准当年是你举荐到暮州的,朕应该没有记错吧?”

何操眼皮一跳,心中登时慌作一团,连忙伏跪在御前,大声道:“请陛下相信老臣!欧阳准虽与老臣有所旧交,但老臣与此人绝无利益关联……老臣入仕半生,虽谈不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也算是忠君为民……岂敢有所谋私……”

皇帝笑了笑,“朕也没说你什么,你怎么反倒自己紧张起来了?”

何操这才平复下心中悸动,知道方才慌忙之中失了态,起身道:“臣之诚心,天地可鉴。”

皇帝本来没想这么早将此事拿到殿上,但今日既然已被姜国丈提出,索性就此谈论一番,由是皇帝指了指殿侧的吏部尚书李秸,道:“暮州府司之职为空,李卿可有举荐之人可以顶替?”

李秸眉间浮起一抹迟疑,上一任被何操举荐为官的欧阳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任凭谁又敢在这个时候举荐出什么人来?李秸心中度量一番,他一个小小的二品尚书,当然不敢言语,支支吾吾地道:“回陛下,臣近日忙于处理殿试后的学士入选名册,一时抽不脱身,暂无人可荐。”

皇帝负手道:“那今年殿试的榜眼是何人?”

“回陛下,是韦曙天。”

“韦曙天?”皇帝眉头微垂,“是襄阳公韦征之子韦曙天?”

“正是此人。”

“襄阳公向来以德义服人,名声在外,景仰者不可胜计,他的子嗣当然也不会差……”皇帝低眉沉吟,须臾后又抬起眸子,眼睛登时发亮,开口道:“往日殿试榜眼,你们吏部都会给一个什么职份?”

“回陛下,依照旧制,凡殿试榜眼者,吏部一般会给一五品官职。”李秸快速答道。

“五品……”皇帝沉思片刻又道:“不如,就让韦曙天这个年轻人接任暮州府司之职,李卿觉得可好?”

李秸全身一颤,最终还是作揖委婉地道:“韦曙天确是个贤士,只不过他尚年轻,初入仕途就担任一方府司,恐怕难以服众,还望陛下三思。”

“难以服众?”晋王在旁冷冷一笑,“古人云,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我大育自开朝以来,贤者不问其龄,德者不问其身,李大人说的‘难以服众’,不知是要服哪些众啊?”

李秸静而不语,低眉默言的同时,晋王已经从殿侧负手过来作揖,“陛下,贤者自然有服众之才,倘有不服者,无外乎是像欧阳准这样结党谋私、作奸犯科的贼臣。如今朝廷之上,举荐官员的结党之风实在恶劣,陛下您圣明之至,朝堂之上自然也该有新的气象。”

晋王此言,除过吏部尚书李秸与中书令何操,其他朝臣倒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至多也不过面面相觑,你一言我一言地将此事视作谈资罢了。

姜国丈在旁暗喜,偶有几个过来置言的大臣,他也是平静答言,默默看着角落里脸色渐青的何操,心里几乎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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