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哥嫂吧,从来只有哥哥露面,嫂嫂避而不见。

真避而不见也就罢了,她背后偷窥,也不知道在观察什么,袁萍清好几次发现一个人影在余光里探出头来。

这究竟是怎么一家神经质?

袁萍清的感受很是直观。

然而,不管怎样,花家在村里是有头有脸的。

所以,她一度认为,媳妇对婆家最好的打脸就是结完婚之后再也不出现,权当媳妇跑了,坚定了她不会回来的决心。

十余年来,她真的做到了。

她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就连花寂出生之后,安置在乡下爷爷奶奶身边断奶,袁萍清再怎么想念都没有去看过。

据说当时花平津接回来的时候,才一两岁的小孩就会用那边方言喊“鸡蛋”,喊出袁萍清完全听不懂的音调,她都伤心哭了。

关于袁萍清不回去过年这件事,花平津似乎没什么意见,也并不强求。

但是花平津每年别说过年是一定要回的,有时候暑假也会带着花寂回去小住。

小时候,花寂不懂缘由。

反正,走到哪里都有辨认不出谁是谁的亲戚问:你妈妈为什么不来,你的爸爸妈妈关系好不好。

还在蜜罐里的花寂当然是说挺好的。

袁萍清只回去了结婚一次,她有很多关于村落的风景,祠堂,祖宅,人物的印象都很碎片,和日渐模糊。

几乎全是靠小时候的花寂,一点一点给她复盘讲解。

人物类例如讲一讲伯伯一家什么情况,发生了什么事情;建筑类,例如祖宅上面藏了什么爷爷奶奶的宝贝;小道消息类,例如装年货给市里亲戚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谁谁多装了什么。

也许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花寂也有过独自下山的经历。

那个年纪不知道为什么他爸爸一定要上来这个村,不能就踏踏实实在爷爷奶奶家?

他爸爸又是不走,打着麻将,说一圈再来一圈。

花寂是认路的,她一点不冲动。

她每年来都要跟爸爸来这里走一遭,大致路段她是记得的。

最难的其实是很多看上去一模一样的三岔路口,这要是走错了,那就是真是走丢了,岔路里还有岔路,想回来可就不容易了,更不幸的话还有可能遇见山里的野猪。

花寂过于自信,她才多大,就毅然决然地迈开步子要靠自己走回爷爷家。

历史重演一般,也是在村口遇见村民。

“伢麦哩(方言,孩子),行(hang,一声)咕哇(方言,去哪里?)”

花寂是听得懂几分的,但是一点不会讲。

她用普通话作答:“我要回家,回我自己爷爷家。”

花寂大步流星就走,听见背后惊天动地地大喊,换成普通话,意思就是这个姑娘要下山了,危险,赶紧喊花平津追上。

还没走到任何一个三岔路口,花平津就骑着爷爷的自行车来了,那时候脾气还真挺好,一句多余废话没有,载着花寂闲闲散散地回家。

这件事花寂告诉了她妈,袁萍清乐不可支,心里可得意了,觉得自己女儿的身上遗传了自己不一样的风采。

这得意劲随着下岗,随着花平津借钱买货车入不敷出开始,潇洒。

谁能想到,他们家连置办年货,全家在市里过年,都会是一种令人压力巨大的负担?!

要买点糖果瓜子花生的年货应对袁家姐妹吧?

除夕夜总要有个6菜,8菜,10菜,此类吉利数字的彩色才算讨了口彩吧?

一年比一年难的情况下,在那一年,花寂被打到跑到马路上逃命那一次之后,妈妈终于作了极度艰难的决定,要回那个对她来说全靠花寂嘴巴形容的乡下了。

因为爷爷是退休干部,工资很高。

如果想省一笔钱,只有通过这个方式。

是有多难,才会连这个都成为救穷的手段?

花寂是忽然就和在自己家过年看春晚的生活一分两段了。

爸爸一般都是过完除夕,在元宵前带花寂回乡下。

花寂印象里对于“年”的记忆,就是“春晚”。

她家住得高,可以看到整个市区各个地方放的烟花。

如果春晚在演歌舞一类,她就会去阳台上守烟花。

一起守的还有隔壁阳台的男孩,就是互相贴着隔壁墙听对面挨揍动静的男孩。

他们会在阳台上彼此最近的位置,聊一聊刚才春晚语言类节目是精彩还是无趣,会惊呼某一束烟花逆天得美。

过了零点,整个楼道都是噼里啪啦,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还有门缝里堵不住的炮灰气味,在这样的年关,在自己温暖的被子里,听响彻云霄的炮声,别看花寂年纪小,其实她很清楚,这样的时刻,她清醒地觉得生活是火热的,真实的,也是充满希望的,她那么喜欢每一年过年的这一幕。

没想到,突然,要全家回爷爷家过年啦。

没想到,这不是偶然,第二年又要去…

没想到,第三年还要…

她总有这样的怀念和伤感,她好像知道,从今往后,自己再也回不到过去,体会不了那一刻的火热,真实,和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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