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有言,江南义士侠肝义胆,勇冠三军,乃军中栋梁,切盼莫为忤逆所惑,以为仇者快。今日以后或留或去亦悉听尊便,绝不留难……”董闰一字一句极至诚恳。

董闰后面说了些什么,柳儒雅已记不清了,他与田允懵懵懂懂地回到了营地,以至于冯正星向他问候也没在意。

“柳伯父这是怎么了?”冯正星隐隐感觉出了不同寻常。

“冉闵把齐王和几位大臣都给杀了!”田允歇斯底里道。

“这……”冯正星顿时语塞。他有预感,但却没想到会严重至斯,毕竟,之前并无任何征兆。

“羯贼养大的东西会是什么好人,还不是一样的狼心狗肺!”林颉愤愤道。

……

按董闰最后的指令,歃血盟一众归属大将军麾下,冯正星和潘荣为正副先锋,迁往广宗扎驻。而李恒和王匡则同为车骑副将,驻守邺城。

石闵立国未及两月便诛杀重臣令人费解,而随即调出歃血盟和一支乞活军更是明显有异,任谁也没想到,仅仅数十日便有如此变故,柳儒雅等人一时进退维谷。

是夜,田允等人仍在柳儒雅房中,都在等着盟主的最后决断。

“我不相信兄长会图谋不轨,他对石氏尚且忠诚,又如何能对袍泽不义?”田允仍旧愤懑难平。

“这倒不见得。”柳儒雅似乎若有所思。

“柳兄何出此言?”

“那要看眼下的大势。”柳儒雅看看田允继续道:“冉闵称帝绝非上策,对此,之前齐王也有流露。现在看,对羯人斩尽杀绝乃至六夷不论的作法也颇有欠妥,如今各族、部落已成同盟,互为犄角,大有同仇敌忾之势。而称帝却又为晋廷所不容,如燕王慕容氏,邸、羌各族那个不是打着晋的旗号,即便狂妄如石虎,之前也只敢称大赵天王,缘何,无不是须与正统留有交好余地,以求得不时之援。反观冉闵所为,岂非自取于孤立无援之境?或许,众位大臣正是执有此念,方共举齐王为首,以图去帝号,联同族,匡扶正统。”

一番言论,田允沉默了,他不是糊涂之人,冉闵当初也曾谦让于李农,并无不除不快的必要,即便是,也不会如此迫不及待。然而,此等作为无论如何都太过残忍,他似乎已看到了这新朝的结局。

沉默良久,田允探询道:“此后,柳兄当何去何从?”

柳儒雅此时已拿定主意,叹口气道:“我等殚精竭虑十数载,为的便是驱逐胡虏,匡扶汉家。如今羯人已灭,新朝初兴,自当勉力相助,以复宗庙!”又看一下田允,眉宇间满是无奈:“你们走吧,王匡给王越捎来口信,宫中有谗言,乞字军与李农过往甚密,疑为同党。”

田允慨叹一声,踌躇半晌,最终无言的离开了。

……

次日晨起,田允来到柳儒雅房中。

“我是来向柳兄道别的。”田允语气中满是伤感。

“唉!贤弟痛失兄长,其情可悯,为兄亦心有感念,只是,此时已没了齐王,而冉闵又身担天命,万万不能……还望贤弟多多保重!”柳儒雅早已模糊了双眼。

“我把王老夫人和柳嫣、董慧两位侄女一同带走,柳馨身怀有孕不走也得走,也免得柳兄和众兄弟后顾存忧。”

柳儒雅还想说什么,可哽咽之下哪里还说得出。

歃血盟一众执意苦劝,柳馨姐妹清泪涟涟,但柳儒雅终究还是留在了广宗。

晨雾弥漫中,一行人且行且远的消失在茫茫迷雾之中。

……

冉闵诛杀了曾经的盟友,可谓震动了整个朝堂,但震动归震动,最终还是渐渐平复下来。

冉闵也是乞活军的后代,诸多年中,他无疑也是首领之一,始终有着无可动摇的地位和影响。更何况他现在是皇帝,除了李农的嫡系,基本上没有人要反对他,而大部乞活兵众所想的却只是活着,吃一顿饱饭,有个家,至于首领是谁,只要是汉人,其他的并不是很在乎,活着,就已经很好了!

其实,李农等人能想到的冉闵也一样想到了,局势稍稍平稳,他便遣使奔赴江南,一纸书信投至晋廷:“逆胡乱中原,今已诛之。能共讨者,可遣军来也!”

如此居高临下,趾高气扬,建康城那些世家大族们又如何能买账?这一纸书信便如石沉大海,自此再无回音。

这就是,好的开始,未必有好的结果;坏的开始,其结果往往会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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