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祠堂前站定了一会,凝神望了许久。

上一次莹莹小小的手拉住他,是什么时候?好像,真的太久了,久到自己也数不清过了多少年了。

耿思言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她伸出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给予了他一丝安慰。

最后,他从柳莹莹的祠堂后,取出了一个木箱。众所周知,柳莹莹的祠堂,柳恒不允许任何人动,包括柳毅。

也从未有人猜测过,这里会藏着些什么。

他打开木箱,取出一份册子递给了他们,纸张已泛黄陈旧,却还能依稀看得见上面的字。

耿思言和柳毅一同阅览,他们的神色很相似,先是微微蹙眉,随着纸张的翻动,眼神中的惊诧更是溢于言表。

直到放下那本册子,耿思言的心中也久久难以平静。

她眼中含着泪,呐呐道:“证据已经全都确凿了,这账簿上的名单清清楚楚地写着!这么多人……他们都参与了私收征税,可这里面的有些人,直至今日都还过得安然无恙。”

“为首的白安……现在他的官位恐怕比当年更大了,他常常蛊惑圣上,更是会制造出国泰民安的假象。”他顿了顿,“睿成那里的那份账簿,是他手抄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不测之人想抢走,果不其然……”

柳毅突然觉得一切都说得通了:“所以,李寻梅看了账簿以后不愿把它交予旁人,就是因为,上面有他们李府的名字。”

“还有……”耿思言冷笑,“柳师兄,你还记得我归宁时,杭宗玄让我带给师父的话吗?”

柳毅细细回想:“消除屏障,步步高升。”

“屏障的障,步步的步。”耿思言和柳毅对视一眼,对方显然已瞬间领会了她的意思,“他怀疑账簿被师父私藏了,所以他故意让我带话探个口风,可偏偏他没料到……师父对此并不知情,真正的账簿,被柳叔藏着。”

柳恒不懂他们说的这些,他只是问道:“所以,杭宗玄和白安,现在都过得很好?”

“呵……何止很好……”耿思言回想起她游历三年,有多少百姓受尽疾苦,那一幕幕不堪画面浮现脑中,可无论她多努力,都救不了所有的难民,“即便是今日,这一切都还没结束,他们依旧在朝廷上嚣张得很,然后背后……干着这般苟且之事。”

“有些事,我不确定。”柳恒神情肃然,“但我觉得,能杀得了青烟姑娘的人,恐怕就是白安了,杭宗玄下不了手,自然有人会替他下手。”

耿思言步伐跄踉:“青烟姑娘……她做错了什么?”

“那些无辜受害之人,都没做错什么。”柳恒心中隐约疼痛,“所有发现他们蛛丝马迹的人,上至朝廷官员,下至一个平平无奇的百姓,都会被他们处理干净,只有我……”他双拳紧握,“他们以为找不到我了,才让我逃过一劫。”

“所以……”耿思言的声音逐渐苍凉,“就为了他们的一己私利,莹莹才这么小就惨遭杀害,青烟姑娘年纪轻轻便已丧命,李寻梅险些坠崖身亡,我爹娘……他们多善良多恩爱啊,这一辈子,他们都没害过任何人……”

柳毅看出她情绪有些不太对,上前握住她的手臂:“师妹,你先别……”

“因为他们,我没爹娘了,差点,我自己也没命了。”她自顾自地说着,眼眶红得让人心惊,“还有多少安安分分生活的家庭,就因为权利和身世比不上他们,就因为发现了他们的龌龊之事,就被……被一个个给毁了!”

她愈说愈收不住自己,到后来,她开始气喘吁吁,清澈的双眼也开始不断泛红。

柳恒也看出不对劲,他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和柳毅一同扶住她:“你冷静一下,那些事都过去了……”

“怎么就过去了?!”

耿思言猛地一甩,柳毅为了扶住即将跌倒的柳恒,只得松开了耿思言。

此时,耿思言的双眸已泛起了血光:“白安,杭宗玄。”她咬牙切齿,如疯癫般点着头,“很好……你们两个,谁都别想活下来。”

发生了这么大的动静,一直守在外面的耿睿璟焦急地一脚把门踹开:“怎么回事?”

耿思言看向他,耿睿璟着实被眼前的场景一惊,他不自觉地握住了门沿。

此时的耿思言,脸色苍白如纸,双目泛起了腥红的光,而她的周遭,弥漫起了一阵阵红色烟雾,红雾渐渐散开,溢满了整个屋子,充满了肃杀之气。

屋子瞬间弥漫起寒气,冷到了骨子里。

身后,柳恒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就连沉着冷静的柳毅都瞪大了双眼。

“走火入魔……”柳毅意识到了这一切,突然喊道,“师妹!你醒醒!现在压制住还来得及!”

他们谁都不敢靠近。

她受了过大的刺激,怨气极深,比当年的徐呈英都严重了不止十倍,此刻若贸然上前触碰制止,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柳毅知道,若不阻止,可能有更多人丧命。

可他一向如此,宁愿放任师妹杀尽天下苍生,也不愿有任何人伤她丝毫。

而这一切,耿思言置若罔闻,她拔出剑,缓步向门外走出。

耿睿璟不敢惊动她,默默地往她让了一条道,可他口中却还在轻轻念叨,几乎是在低声下气地恳求:“思言……不要这样,有事师父想办法帮你解决,你千万别犯傻啊,师父不能让你有事……”

她回过头,双目的红光中,流下了两行泪水。

“你不是我师父了。”

耿睿璟惊到说不出话。

她又看向柳毅:“你,也不是我师兄了。”

柳毅眉宇蹙起,心如止水。

“此刻起,我耿思言与蜀山派划清界限,从此就是陌路人。”她用剑在地上狠狠一划,泥土飞溅,一道至深的痕迹将她与他们分开,仿佛从此,不在一个世界,“往后我所做的任何事,都与蜀山派无半点干系。”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不!”耿睿璟跪倒在地,双手掩面痛哭。

这可是他一生中,仅存的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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