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便把杯中的毒酒倒在了地上,片刻便传来轻微的滋滋声。
他将身子向前探了探:“你看,我这身子,连自己从这龙椅上下来都做不到。一身受尽她摆布,喝她给的药,看她给的书,当她并锁的儿子,做她操控中的皇帝……如今她还想让我按她的想法去死。”
他努力坐直身躯,张开双臂,将流光溢彩的龙袍展示给辟疾看,怒吼道:“我偏不,我偏不叫她如愿!”
辟疾这才明白,自己这位病弱的皇兄原来性情并不软弱,执意在最后来这极天殿并不是贪恋龙椅上傲视群臣的风光,而是在等他来,是来这宝座之上等死的……
“皇兄并不是非死不可……”辟疾先前想过,如果长敬贪图皇位,自己可能会面临亲手弑兄的选择,不到万不得已,他并不想这么做。
如今他久经沙场,早已不是那个在小山村里会因为手刃匪徒而惶惶不安,双手颤抖不已的辟疾了。但面前的毕竟是他的皇兄……虽然并无多深的情感,却也是他的血亲,是看着他长大的。辟疾心中便有了一丝犹豫。
不想长敬却仰天大笑:“是必死无疑!”
他将双臂收回,坐端正了些。
“父皇是何等冷情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可以用别的方式死去,但并不会比这好看。”他说话的时候爬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锁住辟疾的双眼,像一条致命的毒蛇看着他的猎物,“但你必须真么做,因为你将来会有用得上这件事的一天。”
他说着指了指辟疾手中银白色的长剑,温柔地笑着,仿佛又变回了辟疾记忆中皇兄随和的样子:“来吧。”
辟疾不想让他太痛苦,所以下手很利落,剑锋直直地没入心脏。
“谢谢你,辟疾。”不久长敬便死去了,脸上依旧留着那温柔的笑。
很少有人知道长敬大皇子的身体并不是生来就这么虚弱的。原本他和长佑公主只是年幼体虚,容易感冒发烧而已,其实好好养着,等长大些自然也就好了。
但是赵皇后失去了一个一心一意爱他的夫君,便想要一个一心一意对她的儿子,于是长年累月用慢性的药剂喂养着,长敬的身体便一天比一天虚弱。这种对症用材却又带着些许毒性的药,若是按普通的剂量服用,却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一般太医也就看不出什么大毛病。而那些看出了问题的太医则会被赵皇后以“信口雌黄、欲害皇子”为由斩杀,慢慢地也就无人再为长敬说话了。
辟疾或许不记得了,但他曾经很喜爱辟疾。尤其是长佑去世不久,毗王谋反成功后,他曾把对长佑的关爱全部倾注在年幼的辟疾身上,将自己所有的玩具都送给辟疾一份,时常一有空就去找辟疾玩耍。连辟疾的生母——程盈盈都是很喜爱这位张皇子的。
但赵皇后嫉妒得发狂,不久便以大皇子身体不适为由将他禁锢在寝宫,加大剂量给他喂药。慢慢地,长敬就连自己下地行走也十分困难了。成年又有封号的皇子原本是要搬去王府住的,但赵皇后不忍,便哀求皇帝将他像李真一样留在宫中,她多年来只向皇帝求这么一件事,皇帝体谅长敬病弱,便允了。
长敬会想自己这短短几十年的人生,竟也觉得实在是太过漫长绝望。如今他终于解脱了,便觉得自己的灵魂从这禁锢了他一生的躯体中解放出来,再没有可以阻碍他的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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