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口子看着小春窘迫的样子不禁失笑。
他们自然时放过了小春,小春也不愿意在应付他们,拉着如鸳的手就出去了。她不用加解释,伍太太自然知道她是说:儿子迟早总要结婚的。前车之鉴,她不愿意跟他们住。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宽慰的话,只笑着喃喃说了声“他们姊妹几个都好”。言太太只加重语气笑道:“我是不跟他们住!”然后又咕哝着:“我想着,我不管什么地方,反正自己找个地方去,不管什么都行。自己顾自己,我想总可以。”说到末了,比较大声,但是声调很不自然,粗嗄起来。她避免说找事,找事总像是办公室的事。她就会做菜。出去给人家做饭,总像是帮佣,给儿子女儿丢脸。开小馆子没本钱,借钱又蚀不起,不能拿人家钱去碰运气。哪怕给饭馆当二把刀呢!差不多的面食她都会做,连酒席都能对付,不过手脚慢些。
言太太微笑不语。其实尽可以说一声“你来跟我住”。但是她不愿意承认她男人不会回来了。“哦,你衣裳做来了,可要穿着试试?去叫老陈拿来。”
言太太叫裁缝做了件旗袍,送到亲家来了,太太到隔壁饭厅去换上,回来一路低着头看自己身上,两只手使劲把那紫红色毡子似的硬呢子往下抹,再也抹不平,一面问道:“表姐看怎么样?”
亲家太太笑道:“你别弯着腰,弯着腰我怎么看得见?好像差不多。后身不太大?——太紧也不好。”心里不禁想着,其实她也还可以穿得好点。当然她是北派,丈夫在世的人要穿得“鲜和”些,不然不吉利。她买衣料又总是急急忙忙的,就在街口一爿小绸缎庄。家用什物也是一样,一有钱多下来就赶紧去买,乘绍甫还没借给亲戚朋友。她贤慧,从来不说什么。她只尽快把钱花掉。这是他们夫妇间的一个沉默的挣扎,他可是完全不觉得。反正东西买到手总比没有好,但是伍太太看她买东西总有点担心,出于阔亲戚天然的审慎,无论感情多么好。“大肚子。”她站在大镜子前面端相自己的侧影又笑了。
老姊妹们说话,亏她也有这耐性一直坐这儿旁听——出了嫁倒反而离不开妈了。跟公婆住哪像自己家里,一比就知道了。受了气也不说,要强——家里本来不赞成。这回子范回来总该可以多赚两个钱了,可以搬出去住。不然出去住小家似的分租两间房,一样跟人合住,倒不跟自己人住,也说不过去。底下几个孩子总算争气,虽然远隔重洋,也还没什么不放心的——不放心又怎样?就连女婿不也出洋又归来了。生活上总归是有些不如意的。
她跟之前的老姐妹经常通信,互相称“二姐”,“四妹”,是照各人家里的排行,也还大方。她自称“妹”,小字侧立一边。信上提起家产以及银钱来往的事,有些话需要下笔谨慎,只有他一个人看得懂,就连孩子们亲戚们有些事她也不愿明说,很要费点脑筋。自己写得颇为得意。这在她这一辈子是最接近情书的了。空有一肚子才学,不写给他又写给谁呢?正在写的一封还在推敲,今天约了表姐来,预先收了起来。给她看见这么大年纪还哥呀妹的,不好意思,也显得她太没气性,白叫人家代她不平。小春望春她们哪里懂得她们母亲心里那些弯弯绕的心思。小春还小,满心满眼都是怎么跟如鸳很,再也不受那些嬷嬷们的管束了,别提多爽了。玩出新花样。现在不上学了的她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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