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声浑身僵硬了几秒,有被打扰的恼怒,有被撞破的尴尬,也有被阻挠了的庆幸。

他扭过头,远远地望着站在楼梯口的人。

温煦身形纤瘦,穿着火红的毛衣和宽松的休闲裤。他戴着黑色口罩,衬得他皮肤很白、脸很小。口罩之上是一双清澈的眼睛,眼里淌着涓涓暖流。

他慢慢地走过来,说:“刚才逛街的时候看到有卖大白兔奶糖的,好久没吃了,就买了点。你吃吗?”

他的声音真温暖。

陆声想。

陆声静静地看着温煦摊开的掌心里的大白兔奶糖,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最本能的反应让他尴尬极了,他扯开话题,“你是谁?”

温煦没有回答。他走到陆声身边,将糖纸拆开,一手的双指捏着奶糖送到陆声嘴边,说:“真的很甜,尝一尝?”

陆声没有立刻张嘴,他就这么举着,没有动。

陆声小幅度地偏过头,声音闷闷的,“我太脏了。”

他身上套着灰色的棉袄,衣服上的脚印子清晰可见,还有不小心沾上的泥土灰尘。

而且,他这么胖,这么丑!

这人却那么干净,那么好看。

“吃吧。”

温煦将奶糖往陆声嘴边送了送。

陆声犹豫了半秒,没抵挡住奶糖的诱惑,也拒绝不了这人的温柔,张开了嘴,将奶糖含进嘴里。

奶香味瞬间在口腔里蔓延,挟着浓浓的甜。

陆声舍不得嚼掉,含在嘴里慢慢地化着,眼睛好奇又专注地端详着这人。

温煦长腿跨过围墙,学着陆声,在天台边上坐下来。他似乎在观察这座小镇,从东到西,一点一点地看过去。

半晌,他说:“这样看这座小镇,是不是显得人很渺小?”

立宇大厦是川水镇最高的建筑,站在天台上能够看清整座小镇,人自然就显得渺小了。

但温煦眼里看着的并不是形形色色的路人。

陆声顺着他的目光,眺望着傍晚的霞光。

“喜欢听歌吗?”

温煦问陆声。

陆声想了想,还没来得及点头或是摇头,他便轻声哼唱起来。

“拦路雨偏似雪花,饮泣的你冻吗

这风褛我给你,磨到有襟花

连调了职也不怕,怎么始终牵挂

……”

温煦的声音和他的眼睛一样,透着一股清澈,像春夏之际的涓涓细流,暖融融的。

陆声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睛里的清淡的笑。

“谁都只得那双手,靠拥抱亦难,任你拥有

要拥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

……

前尘硬化像石头,随缘地抛下便逃走

我绝不罕有,往街里绕过一周,我便化乌有

……

人活到几岁算短,失恋只有更短

归家需要几里路,谁能预算

忘掉我跟你恩怨

……

你还嫌不够,我把这陈年风褛

送赠你解咒……”

一首歌的时间太短了,不够陆声感受的。他看着温煦,打量着温煦,心里头有很多疑惑,问出口的却是,“这是什么歌?”

温煦说:“《富士山下》。”

喜欢一个人,就像喜欢富士山,逛过就够了。或者就算没有逛完,至少他也看到了它的模样。

“你唱得真好听。”

陆声夸得诚心诚意,他甚至一扫阴霾,笑了起来。温煦看着他,“你笑起来挺可爱的。”

好不容易放松了的陆声又是一僵。

他被太多的恶意砸过,难得的善意在他的心里便显得格外另类。虽然珍贵,却总怕那是假的。

温煦大约能猜到陆声站在这里的原因。

别说陆声身上的衣服了,他的手背也有明显的脚印。他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正是念书的时候,却狼狈极了。怎么猜都是和校园暴力有关,而被校园暴力的起因大概是身材。

可能他也没有亲人,或者亲人并不在乎,才会叫这孩子走上这天台。

“一个人的优点可能不明显,会一时被缺点盖住。而当缺点被克服,优点就会变得像星光,越来越亮。”温煦指着天空,“你看,晚霞占了半壁天空,所以它显眼,让人忽略了悄然升起的月亮。但当晚霞消失,月亮的光就能照亮黑夜。”

微亮天空,东方有一轮弯月已经出现。

虽然它黯淡,但它在等待发光的时机。

陆声觉得这是一碗假鸡汤,“我没有优点。”

温煦肯定的口吻道:“你笑起来很可爱,你很善良,你的声音清亮,唱起歌来的话肯定很好听。你也很有毅力,会减去身上多余的重量,让自己变得刚刚好。是吧?”

“是吧”比“是吗”更容易让人应和,陆声一时间竟没有否认。

“你个子挺高,多大了?”

“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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