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后道:“郑修仪有心了,哀家一把老骨头活那么长做什么,只盼望小辈们好,慕容氏子嗣绵长,江山永固,哀家就很欣慰了。”
郑修仪本是慕容恒从前王府内的老人,新帝登基后最早的几位妃嫔之一,惯会察言观色。
听太后这样说,她立刻会意,端起笑道:“太后说的极是,嫔妾看,礼乐虽大气庄重,但听多了也难免乏味,今夜这样的盛宴,不如换点新的花样,这座下多有名门淑女,必然个个才貌双全,不如让她们轮流献艺,给太后娘娘祝寿,也好让妾身们开开眼界。”
这郑修仪虽是入宫侍奉的早,也颇具几分才气,但姿色平庸,与皇后相较就逊色许多,本就无子无宠,因此也不怕失宠。
她如今一心只要讨太后的好,近来年慕容恒独宠皇后,像她这样的妃嫔多受冷遇,冷板凳坐久了内心未必没有怨怼,平日里不敢声张,今日恰好寻到时机使点小心思。
今后有许多才色双绝的新人入宫,皇后恐怕疲于应付,到时再也没功夫顾忌她了,郑修仪如是想着,心中窃喜,往日怨气仿佛一扫而尽。
果然她这一进言,张太后连连点头:“郑修仪所说,甚得哀家之心,那就开始吧。”
张太后一说开始,底下面面相觑,毕竟人数众多,诸位秀女谁先谁后,没个明确排位,谁都想独占鳌头,却谁也不想争这个先,毕竟先来的容易被后来者压下去,而排到末尾也不好,一轮表演下来,观赏者到了最后往往疲倦,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花香。
一直未曾发话的傅皇后终于出声:“妾身建议,不必争谁先谁后,以诸位佳丽所坐顺序依序进贺就好,不如就先从右面这一列开始。”
张太后见她说得得体,没表示异议,一场诸女争奇斗艳的序幕正式拉开。
当先走出来的一位妙龄女子,身段高挑,螓首蛾眉,容色艳丽,偏目射寒星,神情清清冷冷,颇有点冷美人的风范。
那女子施了一礼,不卑不吭道:“臣女温氏清颜,身无长技,请求现场做诗一首献给太后祝寿。”
内侍取来纸笔,那女子动笔写来,一簇而就,一首贺诗只片刻就做好了,内侍取来给太后观摩。太后展开看过,赞赏了一个好字,然后又递给了皇帝。
慕容恒过目一遍后,也道:“不说是诗才惊人,倒也颇具古意,闺阁中具有这等文墨也属难得了。”
他随即就叫来内侍拿给底下人传阅,又问:“可否再做一首送与朕?”
温清颜闻听夸赞,面上并不见多大喜色,只淡然回道:“臣女拙作,太后、陛下谬赞了,作诗本是兴致所至,臣女不才,眼下诗兴不浓,就不再献丑了。”
温清颜是当朝中书令温泰之女,邺城名媛,论父亲官位倒也平常,但她出生的温氏家族却着实是本朝一大望族。
钟鸣鼎食之家世代相传,连皇族也不怎么放在眼中,在他们看来慕容氏不过是以武力得了江山,算不得多体面,所以对选妃一事不大热衷。
温清颜退下后,除去她,其余诸女都是由礼官事先抄录好所献才艺,然后依次一个个报来。
又有几名闺秀上来献了技艺,有人吹笛,有人婉转歌唱,有人弹奏琵琶,都各具妙处,但以萧蓠看来这几个只能归于平庸一类。
直到第五人上场,正是萧蓠适才惊鸿一瞥的那名少女,礼官报出名目:“江氏女玉柔,献歌一曲。”
玉柔,萧蓠觉得这个名字倒是很贴和她,身娇体弱,柔若无骨。
少女欠身行了一礼,娓娓唱来: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家靡室,猃狁之故。不遑启居,猃狁之故。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这原是诗经里的一首采薇,由江玉柔唱来就格外不同,那歌声软糯,如梦似幻,像片片轻羽撩动人心,听得直教人心痒难耐,加上她载歌且舞,一双莲足灵活地旋转,纤腰扭动如媚柳迎风,看得人是血脉贲张,难以自持。
一向自诩不好女色的慕容恒看直了眼,此刻有种冲动,想要跳上台去,与其共舞,甚至于将她拥入怀中,轻柔爱抚,待到一曲毕,还沉浸在其中,在皇后傅昭华的再三呼唤下方才清醒过来。
慕容恒脸上尴尬,握住傅昭华的手,轻声安抚她,一面暗自心惊,自己从未对一名女子产生如此浓厚直接的欲望,便是一向爱重的皇后也不曾。
这样一名小女子究竟有何魔力?
他犹自苦思,身边的傅昭华却凉透了心。
她与他夫妻多年,不曾见过他这样失态,这美人还未入宫就能勾人魂魄,倘若入了宫,恐怕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
旁观者清,座下萧蓠已了然于胸,这个江玉柔不简单,初看她时眼前一亮,还当是少见的尤物,再听这一曲,便知道这里头的把戏。
南滇国有一术叫做媚道,是巫师以特殊的舞蹈与声音魅惑他人,到达某种目的。
天下之术,求同存异,换言之,这个江玉柔虽没学过媚道,但肯定学过某种媚术,甚至造诣不低,无形中便可用自己的身体魅惑他人,使中招者无知无觉。
一般的官员之女即使想要争宠于后宫,应也不会学这些旁门左道,江玉柔的背后怕是另有乾坤了,只是这也与她无关,社稷天下不该是她萧蓠操心的事,她只需独善其身。
萧蓠只边饮酒边欣赏,等轮到她时,已是晕红满颊,有些醺醺然了。
礼官郎声报道:“英国公萧晏之长女萧蓠,献邀醉舞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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