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为把出嫁的事搪塞过去,这就顺杆子揭过不提了,又关切道:“爹爹保重,蓠儿等您平安归来。”
萧晏欣慰地“嗯”了一声,想到什么,嘱托她:“蓠儿,为父不在的日子你二娘若有做得不当的地方,你心宽些,莫与她计较。”
萧蓠应得好好的,心里则在想她倒是想宽心,但以崔氏的禀性必不能让人舒心。
从小到大,这所谓的二娘给了她们母女多少苦头吃,爹爹一世英名,对崔氏的事却每每高举轻放,爹爹可以范糊涂,她却不能。
萧蓠拢在纱袖中的手紧了紧,向阳处,她如玉脸庞上的泪迹已干,眸色清亮,嘴角斜出一抹讥诮的笑意,哪儿还有半分伤心失落的神态。
父女俩边聊边就打道回府去了。
萧蓠住在宜兰院东屋,东屋一共五间屋子,两侧各是一间耳房,是丫鬟的居所,中间三间大屋则是她自己的闺房,屋里常年点着特制的暖香,芳气笼人。
入夜以后,萧蓠闲闲坐在檀木桌案前,葱根似的白嫩指尖夹起一叠银票,慢条斯理地数了又数,神情颇为专注。
婢女瓜儿看在眼里,忍不住嘀咕:“天天数,日日数,这钱是能少了,还是会飞了不成。”
瓜儿心直口快,向来心里兜不住话。
萧蓠的眸光好容易从银票上挪开,瞟了她一眼,不以为意道:“这票子不比银锭,放在柜中容易霉坏了,要时不时拿出来通通气儿。”
瓜儿丫头大大咧咧的,哪儿知道钱财的好处,有钱能使鬼推磨,钱财只有真真切切捏在自己手心里才教人分外得心定。
近来天气燥热,大丫头锦瑟轻移莲步,笑吟吟端了盏杏仁茶进来,意在给萧蓠润润嗓。
锦瑟是个贴心人,萧蓠接过碗盏抿一小口,忽然起身去翻箱倒柜地取出只描金彩绘的木椟子,一启开,里头灿亮亮的全是银锭子。
萧蓠的盈盈秀眸顿时大耀光华,她拿出一锭银子,摸了又摸,不舍地交给锦瑟,道:“我交给你一桩事,务必给我办妥当了。”
锦瑟凑过来,萧蓠与她交头接耳说了一阵话。
“啊,这……”锦瑟瞪大眼,吃了一惊。
她禁不住以异样的眼神打量了萧蓠,端秀的巴掌脸上眉目微挑,“可,小姐,那荣王是个断袖!”
荣王是燕敬帝第三子,自新帝登基以来一直颇受宠幸,他仪容绝代,堪称稀世的美男子,然而他大名鼎鼎,可不仅仅是因为皮相。这位荣王是出了名的孤家寡人,京都盛传他有分桃断袖的癖好。
“断袖岂不是好。”萧蓠朱唇一弯,话说得顺溜,仿佛荣王那断袖癖好正中她的下怀。
眼见得两个丫头的目光齐刷刷射向自己,萧蓠收住话,缓缓解释:“我是说传闻哪能当真,荣王容冠天下,谁不仰慕,后院无人正好清净。”
她哪是中意有龙阳之好的荣王,只不过走了一个林之焕,天晓得会不会有马之焕、李之焕之流前仆后继,荣王断袖必不愿意娶她,放出风声去,也好让其他妄图借助婚事攀附萧家的人掂量掂量断了念想。
随后萧蓠淡淡吩咐:“锦瑟,替我打点行装,爹爹出征后,我要出门一趟采些草药,顺便去一趟青州。”
几日后,邺城之人纷纷传言,强扭的瓜不甜,林公子在月前与一名青楼雏妓情投意合,不过半月就蜜里调油一般,他是宁要青楼妓,不娶公府千金,而萧家大小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扬言她思慕荣王,非君不嫁。
荣王府邸鸥鸟成群嬉戏,菡萏列列盛开在碧玉波间,池中央有一座八角亭子,檐角的铃铛随风摇曳,三两只喜鹊立在上头叽叽喳喳叫得欢快。
长使裴原正在亭中述说近来听到的趣闻,绘声绘色道:“英国公的长女发下豪言壮语,说是思慕殿下您,非君不嫁,您说稀不稀罕?”
“她非君不嫁,难道咱们殿下就要非卿不娶吗?”人未到,声先至,玄色劲装的青年哼着小调,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他剑眉飞扬,小麦肤色,模样虽不十分俊朗却也是英姿飒爽,一眼看去精气神十足。
来的是王府中的暗卫长玄六。
裴原最看不得他鼻孔朝天的样儿,忍不住争锋相对道:“你怎么就知道了,说不得殿下与她就王八对绿豆瞧对眼了呢。”
话一出口,裴原恨不得立刻打自己一个嘴巴子,他素爱与玄六斗嘴,两人见面就是针尖对麦芒,这回只图自己痛快竟然一不小心非议了主子。
裴原偷觑一眼棋盘前面的男子,风姿特秀,完美无瑕,用世上最好的词也形容不尽,他坐在那里,于黑白分明的棋子之间自顾自地搏杀对弈,沉静得仿佛从不为外物所扰。
裴原摸摸胸膛,把心放下了半边。
还好!荣王醉心弈棋没顾得听他们斗嘴,他不敢再多言。
玄六却不依了,斜着嘴道:“咱们殿下什么样的人物,能瞧上她就有鬼了,我敢打包票,你敢赌吗?”
裴原噎了噎,他的赌运糟透了,逢赌必输,从未赢过两回,这回要能破天荒赢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此刻,一直都未发声的慕容倾倏尔淡淡一笑,“裴原,岑姑娘慕你已久,孤做主将她配给你如何?”
玄六幸灾乐祸,两腮微鼓,抿嘴儿偷笑。
裴原傻了眼,岑溪那丫头自小缠他到大,但他对她委实只有兄妹情分。殿下这是不动则已,一动就让他欲哭无泪。
慕容倾起身,粉色的常服衣袂飘扬,衬着他修长如玉树的体态,更见雍容华贵。
玄六暗自称叹,人靠衣装,在慕容倾身上俨然倒了过来,变成人为衣裳增光,只不过粉色的裳子太过于花哨,这品味连他糙汉子都不敢恭维,难怪外面都流传殿下有不可言说的癖好。
他见机走近,低声说道:“萧家那位二小姐又差人送来点心,说是亲自下厨房做的,殿下收吗?”
这萧二小姐打从那日在宣宜大长公主的禾香园里与殿下匆匆见过一面,过后跟着了魔障似的,任凭殿下冷面无情她也愣是痴心不改,如今萧大小姐又誓言非君不嫁,这姐俩还真凑成一对了。
尤其这萧二小姐的丫头娇滴滴的喊几声哥哥,玄六不免就酥了骨头,但若给她牵线搭桥,只恐怕殿下见怪,他也是左右为难。
“不。”
慕容倾的声音清越如冷泉激石,不掺丝毫温度。
玄六领命刚转身,听慕容倾又叫回了他:“慢,替我回她一物。”
他低声交代完玄六私密的事,又接着道:“九阴教叛变已占据青州数城,陛下命我平叛,你明日随我启程。”
“是。”玄六没有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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