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忠这不中用的软耳朵,竟听信了这一番说辞,将薛镜宁送入了置办在乡下的庄子。
那一年,薛镜宁才七岁。
本是该被娇养长大的大小姐,就这样成了庄子里的小村姑。
若非因着她及笄的缘故,薛氏夫妇恐怕还不打算将她接出来!
“太公对不住你,竟让你在乡下住了八年,若是早些找回你那就好了……”陆太爷一张嘴,竟有些止不住的哽咽,若是他的故友薛太爷在世,看到自己最娇宠的孙女儿竟遭受到这些不公对待,必定也会哭得老泪纵横吧。
“太公别哭,镜宁不觉得委屈。”薛镜宁手足无措地看着眼角沁泪的陆太爷,“镜宁在乡下认识了很多好朋友,学会了上树摘果,也学会了下河摸鱼,乡下有好多好玩的事儿,比住在家里快活多了!镜宁还在乡下上了私塾,私塾的夫子才识渊博,教会了镜宁很多东西,镜宁觉得很开心。”
她说的是真心话。
虽然李氏将她送到乡下是不怀好意,但是她由衷感谢李氏的坏心肠,在乡下那几年真的很快乐,比在家里看李氏的脸色,还天天被薛楚莺找茬针对要好得多。
当然,也有委屈和迷茫的时候,毕竟是千金大小姐出身,她无法说服自己一辈子待在庄子上。
因此,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李氏嫁给乡下的汉子,一辈子当个村妇,她就会害怕得躲在被子里偷偷哭。
可是,她始终记得,陆谨沉对她说过,他会娶她的。一想到这点,她就有力气擦掉那些懦弱的眼泪了。
所以,当陆太爷的人来京州接她时,她没有感到诧异,反而有种终于等到的感觉。
“太公,你能来接镜宁,镜宁已经很开心了。太公没有对不起镜宁,太公对镜宁很好。”薛镜宁眉眼带笑,希望可以宽慰陆太爷。
陆太爷双目浊浊,却看清了眼前小姑娘的笑,和她那澄澈如溪的眼神。
是他从来没见过的鲜活本真。
那一瞬,忽觉得自己家的臭小子配不上这样的好姑娘。
不过,他陆雍的嫡孙都配不上的话,其他人就更配不上了。
因而,又有些庆幸,自己的人派去得及时。
“这些年,太公从没忘了你们两个的婚事……”陆太爷呢喃自语。
他知道,自己的儿子陆正是已瞧不上那落败亲家的,因此他不主动提起这桩事,陆正就装傻充愣,他缠绵病榻问起薛家时,陆正也只含糊敷衍他。自己那个孙儿陆谨沉更是早就忘了这桩娃娃亲,巴不得没有才好。
但是,他却没有一刻忘了。
特别是知道薛镜宁的遭遇后,他更不能留这个小姑娘再在薛家受苦。
他派去的人到了京州时,薛镜宁已经及笄,刚办过了及笄宴。
因着她倾国倾城的容貌,前来赴宴的权贵夫人们几乎都替自家儿子相中了薛镜宁。
第二天,求亲的人便差点踏破了薛家的门槛。
他一知道这消息就急了,连忙叫人扣开了薛府的门。
可笑的是,薛家借侯府之力搬回铎都后,李氏又起了鱼目替珍珠的心思,端不说婚事早已说定,那李氏也不瞧瞧自家女儿哪点比得上镜宁!
陆太爷心内嗤笑一声,拍了拍薛镜宁的肩膀,慈笑道:“这个月底,你就嫁到我们陆府来,到时候,太公就要成为你真正的太公啰!”
薛镜宁到底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闻言脸上霎时浮起一片红晕,低下了头:“太公不要取笑镜宁……”
瞧着薛镜宁的小女儿姿态,就知她也不抗拒这桩婚事,陆太爷哈哈大笑起来,病了这么些年,好久没像今儿个这么畅快了。
陆太爷到底年事已高,薛镜宁没聊太久,过了一会儿见他面上又露出乏意后,便主动告辞。
薛镜宁还没嫁进来,陆太爷也不好留人,于是依旧叫侯府的马车将她恭敬地送回去,反正薛家已经来了铎都,必定不敢再在侯府的眼皮子底下欺负未来的小侯夫人。
*
六月二十九日,是宜嫁娶的好日子。
薛镜宁坐在床沿上,底下是软得不像话的锦褥,绣着鸳鸯戏水。头上是大红盖头,遮挡了绝大部分视线,只能看到自己的手指正不安地轻绞着。
外面锣鼓喧天,她心神恍惚。
那天从侯府回来后,她就安心待嫁了,那会儿想着半个多月的时间还要好久才能过去,没想到转眼间便已到了这一天。
她孤单单地坐在这喜房里,已经好一会儿了。
奈何陆谨沉还没进屋揭盖头,她也只能枯等着。
也许是前院宾客太多吧,他总要招待一番,才能回来的。
昨晚因为紧张而睡得太晚,今天一大早就被叫醒,而后便是一天的折腾,这会儿她本来应该困极了,可是一想到十年未见的陆谨沉,她的一颗心就紧张地跳个不停,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此刻的心情难以描述,既想着他快些来,又害怕他来。
她还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场久别重逢。
此时,喜房的门忽地被大力撞开,又砰地关上。
一开一合间,她知道屋子里已经多了一个人,那人是谁自不必说。
一瞬间,脑子嗡嗡作响,心跳如雷。
紧接着,房间里便响起了沉沉的脚步声。很快,一双黑色的烫金软靴便跨入她盖头底下的视线,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酒气。
薛镜宁并不意外,招待宾客总是要喝酒的,桌上已经提前备了醒酒汤。
想到下一刻陆谨沉就要揭她的盖头,她紧张得浑身僵直起来。
谁知道,盖头还未揭,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却从盖头下伸了起来,大力地握住了她的下巴。
薛镜宁猝不及防,疼得嘶了一声。
那人的呼吸近在咫尺,隔着盖头喷洒在她脸上:“从小村姑变成小侯夫人,感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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