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子……”

“坐下,喝酒。”

“世子,你已经从天亮喝到天黑,不能再喝了。”

“滚。”

刘星函夹着尾巴滚出来,对其他人两手一摊——

谁行谁上。

宋道悲期期艾艾推开房门,还没说话,郭丹岩一双宝珠般的眼睛已经转了过来,冷冷斥道:“小孩不懂,出去。”

道悲习惯性地立刻服从,连他其实不小了都忘了。

管家愁得直摸头:“世子爷最近为什么事儿烦心?府里藏酒都让他掏空了,要不叫人出去再整一车回来?”

“不必了。”

仨人扭头,只见稳重可靠的郭嬷嬷手里擒着一只鸟,快步走过来。

“都散了吧。”

大伙儿松了一口气,求之不得被劝退。

郭小石推门而入,轻轻叫了一声:“阿玄。”

他叫的不是“世子”。

抻着长腿坐在地上的人从酒堆里抬起头来,应了一声:“丹丹。”

郭小石,不,真正的郭丹岩在玄邃对面坐下,拎起一个酒坛咣当两下,发现只剩个底儿。

他把身边的酒坛晃了个遍,无奈地又捡起第一个。

“在小捕快那碰钉子了?”

玄邃没吭声。

郭丹岩:“我了解,这种心情就像四年前,弗蓝毫不犹豫跟你走时的我一样。”

玄邃道:“不一样,你当时没争取,可我尽力了。”

郭丹岩:“其实我偶尔也会想,如果当时能再勇敢些,开口留下弗蓝,她或许就不会死。”

玄邃道:“别想了,你留不住她。”

郭丹岩:“??”

这种时候还不忘怼人,禽兽。

“得谢谢小捕快。”

郭丹岩衷心地说:“这些年你始终不原谅横公姑娘,我还担心你被弗蓝困一辈子。”

玄邃:“我有什么资格原谅别人,最不该原谅的是我自己。”

“阿玄,该撒手了。你我都真心待过弗蓝,可活人总要笑着往前走。”

“不笑也行,但要往前走。”

玄邃点点头道:“说的好有道理,但四娘拒绝了我。”

郭丹岩一脸难以置信:“凭你的条件,普天之下还能找出第二个?”

“她说喜欢魏尊。”

“……太子殿下?”

郭丹岩半天才回过味儿来似地长长“哦”了一声:“那也难怪。”

什么难怪?

难什么怪难怪?!

玄邃怒摔酒坛,哐啷一响后郭丹岩迅速换回郭小石的角色求生,高举手里的鸟肃容道:“世子,有密信!”

玄邃人仍然窝在酒堆里,气势却变得极其凌厉,眼神清明地:“拿来。”

……

北魏都城,盛乐。

“茂东军下落不明?”

女帝身披常服,依旧垂着长长的蝎子辫,把玩着手中几块颜色形状各异的矿石。

南魏茂东军常年驻守眉山边境,有三万人众。

几天前,北魏埋伏在眉山雷打坡的探子发现,对面山头茂东军大营的伙房一整天都没冒过烟,觉得蹊跷,夜里潜入一看,整座大营竟然空无一人!

“回陛下,眉山山势险恶、地形复杂,目前仍未发现茂东军踪迹。”

女帝一手支额,单手摆弄着桌案上的矿石。

一块青灰色的菱铁矿,代表眉山茂东军大营。一块黄棕色的褐铁矿,表示武陵关。一块暗红色的赤铁矿,代表驻守韶崇的秦蒙军。

这是驻守南北分界的三支南魏大军,女帝素手在桌案上方空悬片刻,轻轻落下第四块黑灰色的磁铁矿。

这枚矿石代表哪里?

女官言青花侍立女帝身旁,忍不住暗自揣测。

女帝妙目凝视了这几块石头一会儿,朱唇轻启道:“叫阿玄回来吧。”

言青花立马变色:“小殿下有危险?要不要派人接应?”

“你倒会惯他。”女帝微微一笑:“任务已成,金京事了,他差不多该回来了。”

言青花想起江南燕送来的情报:数日前南魏朝政动荡,巨擎拓跋氏垮台,魏帝血洗金京,大肆屠戮叛臣。太子魏尊诈死,逃离金京。

“怪不得陛下总说小殿下搞事情是一把好手。”

言青花忍不住笑:“这才去了没几个月,就成功搅合起南魏这滩死水,破坏了三足制衡的平静。”

“郭襄山教给了他什么是军权,金京之行他拨弄风云是政权。”女帝将桌面上的矿石聚拢在掌心:“现在,是时候教他什么是王权了。”

“陛下!您要公开小殿下的身份?”言青花又惊又喜。

“阿玄性子懒散像匹野马,朕总要给他收收骨头。”

……

“什么?”

郭小石蹭地跳起来:“有人要偷袭武陵关?”

玄邃弹弹手里的情报:“驻守眉山乐邺的茂东军几天前突然失踪……辛茂东此人才干与野心兼备,听说私底下早就以眉山王自居。”

“想来他是要抓住魏尊遇害的籍口,背叛李氏自立为王。要站稳脚跟,他需要在边境线上拉个同盟。”

郭小石眉心紧锁道:“家父曾说过,辛茂东此人野心勃勃,不宜深交。再说风龙骑如今的主人……”

风龙骑如今的主人摸了摸鼻子。

郭小石继续:“秦蒙军的王将军为人孤清耿直,断不会与辛茂东同流合污。再说韶崇地形一马平川易攻难守,也不具备谋反条件。”

所以推断下来——“最大的可能性是,茂东军会突袭武陵关。”

只要扼住武陵咽喉和眉山天险,进可攻退可守,实在不行还可以投诚北魏。

郭小石急了:“阿玄?”

“事不宜迟,凌晨出京。”

“好。”

“你先去城西庄赢玉器坊走一趟。”

郭小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如愿被玄邃打了出去。

“放心,我会把你的大西瓜好好抱回来的哈。”

“快滚。”

撵走碎嘴郭嬷嬷,玄邃也出了护国公府。

他原本打算多留一阵,等等拓跋氏或者魏尊的后手,如今却没有时间了。

假冒质子“郭丹岩”进京,玄邃目的有二:一是破坏南魏权利平衡,使其内耗。女帝一旦发动战争,南北实力差距越悬殊,战事结束的越快,对两国百姓伤害越小。

二是为了铁狻猊。

这块令牌究竟有何用途,女帝不肯透露,只给了他四个字:“务必拿回。”

所以他这趟完全是为了女帝下达的死任务,必须拿回铁狻猊,不是要来见她最后一面。

玄邃轻车熟路地翻墙跳进平安无事园。

谁知心不诚则不灵,弗四娘竟然不在。

玄邃扑了个空。

他有点恼火,恼火中又有一点说不清的怅然,告别仪式有很多种,可以喝酒可以痛哭,可以折柳相送,也可以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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