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嬿看着这个猛然间从三夫人院墙角钻出来的老妈妈。
“阿沓妈妈,您怎么从墙角蹦出来了,可是老夫人的雪花糕吃完了?珠嬿这里还有...”
“拿过来。”
阿沓妈妈一听这个丫鬟说话脑门便有些隐隐发疼,板着脸劈手从珠嬿手上把点心盒子给夺了过去。
这一迅猛如虎的操作把珠嬿吓了个手脚皆慌乱,吓得门内三夫人院子里好不容易偷懒打个打盹儿的看门仆从立马从树荫底下颠颠跑来。
“阿沓妈妈,您来了啊,我家夫人在里头呢,您请进...”
进什么进,方才喊了半天门的人是她啊,应该是她进去才对吧。
再有,阿沓妈妈是几个意思,为了一碟子冷得掉牙的雪花糕跑三房门口守株待兔子来了...
嚯!
守!珠!待!糕子!
阿沓妈妈喊住了欲要往里向三夫人通报的仆人,转头看着对面面色有些忿忿不平的珠嬿。
“你回去吧,这些点心老婆子替你拿进去。”
珠嬿眼睛一斜,偷偷朝头顶上翻了一个白眼,心里对这老人家无故出现在三房院子门口,很是怀疑。
阿沓妈妈吃的盐都要比珠嬿吃的大米多,她眼睛一转便猜出来这个丫头脑子里又在转啊转的,开始各种琢磨了,“回去同三少爷复命吧,今儿二少爷未出府,就在里头陪三夫人呢。”
哦?容岚之那个色贼子在里面?
珠嬿面上不由得有些迟疑起来,她还真是有些不想看到那个色眯眯的二少爷,那一双狗眼睛黏在她身上太恶心人了。
可是她也不能因为私人恩怨就不顾少爷吩咐的差事啊。
不行,少爷最重要。
“阿沓妈妈,还是珠嬿亲自交到三夫人手上吧。”莫事,有三夫人在,叫容岚之看两眼,她还能受得住。
所以说,她为什么挺身而出,在老夫人面前主动揽下这个活计。
阿沓妈妈抬头狠厉的一眼把那站在门边缩着肩膀听热闹的仆人吓退。
捏了捏皱起的眉头,重叹一声道:“两日前,三夫人在老夫人面前替二少爷讨要你,做岚之少爷的第六房妾室...”
“他敢!”
阿沓妈妈瞪了一眼满脸不可思议、眼中都是嫌弃的珠嬿,又道:“还不止呐,隔天咱三老爷也上门了,开口第一句就是要纳了你作岚之少爷的庶母。”
这,她现在可是幽崖院的丫鬟,是容孱的人,他们也敢起这个心思。
阿沓妈妈依旧是刻板着一张脸,说出来的话却让珠嬿想骂脏话。
“先不说三房这次是怎么个糊涂帐,哪有儿子跟老子同抢一个人的,抢的还是个在府里签了卖身契的奴才。”
“你说你现在若是进去了,不正好是狼入虎口?人家一个三夫人,一个三老爷加一个二少爷当场就得将你分食了。”
“你说,你走或者不走?”
走,哪里不走,绝对要走。
珠嬿两手握拳,咬着牙齿低头看着脚下裙边不知何时被风吹落的枯黄树叶,脑子里反反复复地翻滚着一句话:走,她哪里不走,等到她赢得容孱大佬的信任,她第一时间便要夺回自己的卖身契,把它烧得一滴灰都不留,再抬头挺胸的离开这里。
“阿沓妈妈,您说的对,奴婢万不能进去,三夫人一家子搞不好正在里面开家庭会议,商量着把奴婢的胳膊给谁,大腿肉给谁,腰腹的肉给谁,头发丝还谁要...”
“珠嬿丫头,停下停下,魔障了!”
这个丫头果真不是寻常人。
“阿沓妈妈,这些点心就劳您送进去了,珠嬿这就回去向少爷复命。”
“哎哎,回去。”
宋京这个时节已至深秋,珠嬿朝对面的阿沓妈妈掐腰行礼道了个谢后,长长的裙角在风中打了个弯,朝位于通伯府最西角的幽崖院方向走去。
阿沓妈妈目送被她一席话吓得嘴唇有些发白,好似受了打击的珠嬿离开,看了一眼手里的点心盒子,板着的脸上忽而露出个稍显得意的神情,“老婆子可不是故意吓你的,只是叫你明白这个府里谁才是真正能说话的人,千万莫要捡了芝麻丢西瓜,浪费了我家主子的一番心意。”
十五年前,宋国皇城发生政变,处于宋京世家贵圈的通伯府也被拖进了这道漩涡中。
而后,府中才俊智谋与越学士府大少爷越华庭齐名的二少爷容尧深夜探访皇子府,以一封密信解救通伯府百号人于洪流旋涡中。
他们通伯府这群人是幸免于难,活到现在,可是那些被封写在密信上的人却是一个个都不得善终。
尤其是,与他们通伯府几代世交的越学士府,断头台上血流成河。
当年,还在世的通伯府老伯爷便是在事发三个月后才得知真相,一口血吐在自己这辈子最为骄傲看重的二儿子脸上,带着对老友的罪责愧疚,以及对儿子的悔恨痛苦郁郁而死。
老伯爷死了,留下一个不得不替儿子守住秘密的老夫人。
她每每想起越学士府的老夫人,待她极是亲和的老姐姐,还有越华庭的夫人傲骨似梅、仙姿玉骨的昶华昙主...
每每想起,每每都想要立刻掐死她那个狼心狗肺,卖友求荣的儿子。
但是啊,她下不去手啊,这是她十月怀胎,痛了两天两夜生下的骨肉;是保全她伯府一门性命的儿子。
老夫人只能把他赶走,赶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并且在当年容尧要把已经接回幽崖院的容孱一起带走时,老夫人出来阻拦了。
她对上自己儿子的那双眼睛,从停在府门外的马车上亲手牵下了小小的容孱。
现在,十多年下来,那个孩子也长大了,更加叫人捉摸不透,心惊胆寒了。
霞光院,阿沓妈妈守在老夫人休憩的木榻边上,随手拨弄了下綉金炉子里面燃了一半的安神香。
老夫人盖在身上的仙鹤玉福毯子滑到手边,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瞧见已经回来的老奴,“怎么样了?”
阿沓妈妈搁下手里的香炉盖子,在腰间的帕子上擦了手,这才上前扶起要起身坐起来的老夫人。
“那丫头没进三夫人的院子,三老爷和二少爷没有见到她。”
“哼,翠儿那个死丫头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般无用,早些年管不了自家爷们,香的臭的都能让抬进房,现在连嫡亲儿子也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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