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没有心眼,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便点点头“噢”一声不再多言。

从明安殿出来,燕潮见乘上华车回了自己的宫室。方才下车,宦官贺福全便领着一众宫人上前跪拜,齐唤:“恭迎贵主,贵主大安。”

燕潮见掸掸衣襟,漫不经心地问他:“前日让你在雨中跪了一天,可怪我?”

晋陵公主不回,遭殃的自然是他们这批近身侍奉的宫人。圣人下令让他们跪,他们便老老实实在雨中跪了整日。

贺福全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奴不敢。若是能将贵主给跪回来,别说跪一天,就是跪上十天八个月,奴也甘愿!”

燕潮见笑骂:“你倒是口齿伶俐。”

贺福全眉开眼笑,忙叩首谢恩:“奴不敢。”

公主不在的时日,丹阳殿的宫人们也一日不能歇息。

殿内春藤花树、亭台水榭、雕砌阑干、飞鸟池鱼都得有人打理。总管贺福全自去别院回来后腿疾复发,下头的宫婢要顶上的差事便更多。

今日公主回宫虽是事发突然,宫人也并不慌乱,一切按班就部。

燕潮见步进寝殿,穿过层层紫檀仕女画屏,殿内角落搁着一方铜镶玉香炉,炉中丁子香萦绕宫室,白烟袅袅。

宫婢们鱼贯而入,托盘的、端盆的、捧衣的,数十人站定一排。敛霜上前伺候燕潮见换上黛青色轻纱短襦,将肩上帔子绕垂至腹前。

她神情如初,只是微顰的眉间暴露了心中所想。燕潮见只消一眼便知她思虑,明知故问道:“方才撞见太子分明是碰巧,可我先前却笃定他会头一个来见我……为何?”

敛霜手一抖,仓皇跪下:“婢子不敢妄加揣测贵主。”

“起来吧。”燕潮见淡道,“圣人都猜不透的事,哪儿是你能想明白的。”

话音方落下,有宫人在门扉外轻唤:“贵主,王给使求见。”

王给使是太子身边的宦官,这可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她凤眸一瞥门外,“人呢?”

“已在殿外候着贵主。”

燕潮见没让人去请他入内,自带了几个宫人出去。

她那个胞弟会遣人上门,实属反常。

王给使正杵在殿外台阶下,瞧见燕潮见,忙躬身急走几步上前拜见她,“公主大安。”

燕潮见掀掀眼皮,“今儿是吹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王给使两眉高挑,忙不接迭地谄媚:“哎哟贵主这可是折煞奴了。若非有事,奴也不敢叨扰贵主。”

他道:“是殿下养的猫儿丢了,宫人们从昨日起里里外外找了一通也没找着,奴这才……”

“哦。”燕潮见道,“原来是觉得猫儿跑到我这儿来了。”

即便是当朝太子,晋陵公主的宫室也不是他们想进便能进的。是以燕潮见前脚刚回宫,他后脚便马不停蹄地上门来了。

“奴不敢,奴不敢。实在是那猫儿殿下稀罕得很,奴这才斗胆来请示贵主。”

燕景笙是养过一只通体无一丝杂毛的白猫。平日无事便能瞧见他怀中抱着猫儿,静坐于湖心水榭中品茶下棋。只是每每瞧见自己走近,便会将细长的眉轻轻一颦,起身离去。

她忆起方才燕景笙冷漠的侧颜,当面不愿问,这会儿倒拐着弯地遣人来问。旋即嘴角一扯,应下会替太子找猫,给使这才叩首谢恩,打道回去。

贺福全听闻此事,当即唤来宫人问话,却都说不曾见过白猫。

燕潮见漠不关心,只吩咐寻到了就送去,寻不到便罢。如今正是春寒料峭时,那猫儿在外头待太久只怕也活不成。

贺福全可不这么想。他比敛霜跟着燕潮见的时日还要长些,眼看着贵主和太子间这般的势同水火,心底着急。

姊弟决裂一切都要归根于五年前的那起事。可如今已过去了这么些年,二人关系仍不见缓和。

——这只走丢的猫儿说不准就能成姊弟冰释的关键。

贺福全打定主意,自己得找到那猫儿替贵主送去给殿下。

——

皇城西北,如心亭一角。

容洵一身墨色襕袍,倚坐于亭中阑干,左手搭在膝上,右手拎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猫儿。

这是只小猫,此时被他揪住后颈,悬在半空的身子老老实实地一动不动。

他端详片刻,想起这猫似乎是太子的物什。

方才路过此处,听见亭边桂花树上有猫儿低呐,他便跃上树将它救下。

容洵双眸微掩,冷若寒霜的面上浮现出一丝探究。

还未等他再细看白猫,就闻身后有宫人走动的声响。他旋即将猫儿掩入长衫,几个小宫婢已行至亭边湖畔。

“都一个多时辰了,连根猫毛都没找着。”宫婢抱怨。

“再找找吧,贺公公说了,若能找着猫儿,回头便是大功一件。”

“大功一件?什么大功?”有人低低一笑,“莫非是能去太子殿下身边当值不成?”

旁边的宫婢立即笑骂她:“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话若让公主听着了,指不定怎么收拾你。”

几个宫婢笑作一团。

容洵懒散靠在阑干之上,听着远处宫人说笑,极低地从鼻子里哼了声。

“公主也在找这只白猫啊。”他眸中有寒光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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