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走到一间石室面前,周子陵照例敲击,‘咚咚……’、‘咚咚……’

周子陵蹙起眉头,寻常入室弟子只要自己一敲击石门,哪还敢有半分拖延,若是自己言语之中带上不满,还不立刻吓得失色。

石门内的人过了一会儿才推拉开门,是一位脸色阴鹫的男子,他见是周子陵面色一沉,接着立刻不留痕迹地挂上笑容。

如果不是周子陵从小观察入微,喜欢观察别人的表情,是发现不了这家伙表情的变化的,如果是原主,则更是如此。

这家伙有问题!

霎那间,周子陵想起王晓森向自己提及有内门弟子要动用宝兵【玲珑上尸玛瑙骷髅头】对自己下手,当日自己已然猜出对方想要趁自己做杂务时来找茬,如今这个入室弟子神色异常,周子陵立刻警惕起来。

所谓宝兵……

便是金丹期修士用各地天才地宝炼制出来的兵器、法宝、符箓,种种统称为宝兵,既名为宝兵,自是一地之宝,珍贵异常,等闲之辈拿它不出。

得亏是阴山古派,天下八宗二十门之一,一群内门弟子就能拿得出宝兵,换了那些小门小派,呵呵,怕一件宝兵就已是镇派之宝。

原主在阴山古派的关系非比寻常,应该也是有自己的宝兵的,只是现在已经被掌门娘亲收走了。

“周师兄怎么?”,这位面目阴鹫的男子问道。

听到他说话,周子陵回过神来,微微摇头,招手一挥,门外鬼物门立刻鱼贯而入,站在一旁表情阴鹫的男子见到这群‘奇装异服’的鬼物进入自己石室,脸色一变,动作明显僵硬了一下。

他很快再次收敛异色,低下头,在他低头的瞬间,周子陵敏锐地从中看出深深忌惮。

他在忌惮我!

周子陵心中想到,这家伙肯定有问题。

“师兄好法力,这就是五鬼搬运术吗?”

周子陵点点头,他也不知道啥是五鬼搬运术,不过听名字能猜出个大概,“类似。”

这时,周子陵已经注意到在这个光线昏暗的房间里,竟然到处都是瓷器,这些瓷器表面光洁如镜、色彩鲜艳若锦衣彩纶,房间角落处还放着一堆黄白色的土块,土块旁有几堆各色石料,周子陵猜测那是石英、高岭土等材料。

房间里还有一个引人注目的东西,是一个黑糊糊的,似被火烤过而导致表面氧化的锥形桶状的容器。

看到这些,周子陵想到是烧制瓷器。

只是阴山古派弟子怎么会烧制瓷器呢?

周子陵开始搜刮原主记忆,默默想了一会儿,还真找到关于这家伙的记忆,原来这家伙是阴山山脉里出名烧瓷大镇的人,被阴山古派收入门中后,依然保持烧制瓷器的习惯。

说来这家伙也算是手艺精湛,烧制出来的瓷器美轮美奂、巧妙好看,竟取得了一些喜爱附庸风雅的弟子的欢喜,这些弟子之中就有着几个内门弟子。

“师弟这手艺真真是绝妙。”

周子陵伸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枚小巧茶盏,这茶盏表面釉质晶莹闪烁,并且有露白似的花纹环绕其上,拿在手中把玩出奇得有趣。

阴鹫男子笑道:“没想到周师兄也喜欢我这些小玩意,改明儿我给周师兄送几个小圈足的影青瓷碗去。”

周子陵没说话,扫视一周,发现一旁角落的木桌上摆着一盘青花瓷碟,这本没什么特殊,只是这青花瓷碟冰玉般的内侧表面蓝色翠竹青翠欲滴,有若清晨刚刚淋露过朝露一般,竹叶湿润、竹枝挺拔。

真是色自粉青泯火气,纹犹鳝血裂冰肤。

“素白瓷胚再配上这朵青蓝翠竹。”,周子陵向前走了几步,用手指触摸这瓷碟,手指头就好像在触摸冰块一般滑润。

“唉,何年碧像灵岩栖,踏碎琼瑶尽作泥。烨烨宝光开佛土,晶晶白气压丹梯。”

表情阴鹫的入室弟子连忙拱手施礼,“师弟没读过书,只入得个门中,承蒙长老爱护教得几个大字,这才可以识经读要,不过虽然听不懂师兄诗句,却听得师兄对我这些玩物的盛赞,愧不敢当。”

“师兄若是喜欢,尽可入手一观。”

周子陵点头,伸手拿入这瓷碟,“想来就算你技艺再怎么精湛,这东西也不可能朝夕之间做出,你有心了,赶明儿……”

男孩突然住嘴,脸色沉了下去,这手感有问题。

“多谢师兄看得起,这是内门弟子赵师兄赵申龙向我定制的,花费重金要我在一个月赶制出来,作为礼物做给师姐。”

阴鹫男子说。

“哦?赵申龙?他姓赵啊,我听说这一代有天宋开封赵氏一族的直系子嗣入我阴山古派的门院,不知道是不是他。”

阴鹫男子自得道:“是这样的,赵师兄极喜我烧制的瓷器,说是便是天宋有名的能工巧匠也比不上我的作品。”

“嗯。”,周子陵厉色若隐若现,他小心地把这蓝纹青花瓷拿在手里把玩,这个瓷碟被打碎过,只是后来有人用黏剂拼好了这个瓷碟,再摆放到桌子上。

自己此刻拿起这个瓷碟,只消稍稍用力,这个瓷碟登时会裂开。

这明显是碰瓷。

碰的是谁,当然是自己,原来如此,王晓森当日所言的要拿宝兵为难自己的内门弟子,怕就是这个赵申龙。

只是他们没料到原主不懂这些坑人把戏,但从小只能靠着自身的自己熟知这些。

阴鹫男子死死盯住周子陵两手,见周子陵细细抚摸瓷器表面,可瓷器仍不见破碎,便道:“赵申龙师兄说要把这东西送给被您玷污的那位真传弟子。”

周子陵右手捏住瓷碟,两手再也不动,然而瓷碟依然不见破碎。

阴鹫男人开始觉得不妙。

“天宋皇室连上南北几个千年世家,被算入正道二十门之中,自然是皇权浩荡、天威深远,又有墨门机关城、儒家仕林等百家相助,虽不是顶尖的正道宗门,却已然能借助各宗门势力与正道牛耳少林寺、武当山争锋。”

“按理,赵申龙身为天宋皇室,合该入国子监,与侍读与太傅一道学九经、练他们所谓的帝王神功【皇元惊世功】,就算天宋皇帝有特殊的安排,要他进去其他宗门里,也会选择正道二十门,断不会入我阴山。”

“我记得目前天宋皇室太子就不在国子监中学习,而是在儒学圣地仕林与当世亚圣孟先生学习为君之道。”

见阴鹫男人一脸迷茫,周子陵笑道:“你那赵师兄会拜入阴山古派纯粹只是因为被皇室排斥,我听说他母亲犯下大错,竟然与金刚合欢寺接触,那金刚合欢寺也真是的,就算想取缔儒学成为天宋国教,也不该找一些小门小户的顶着啊。”

“呵呵,事情败露后,他母亲小小一个低微妃嫔,自然惨遭处死,这家伙也因为受到过金刚合欢寺支持,妄图染指皇位……”

见面前的阴鹫男人一脸震惊,周子陵说:“赵申龙本该被处死,只是这家伙及时拉上阴山古派这条大船,立马跑入阴山山脉,我阴山乃左道巨擎,不比金刚合欢寺自称的密宗首领地位低,他天宋皇室见赵申龙遁入阴山,只好做罢,这才留他一条狗命。”

“我跟你说他这么多底细,只是想要告诉你,赵申龙可不是你想象中的皇家贵胄,他充其量只不过是条丧家之犬,本身就没多大本事,偏偏还染上开封的纸醉金迷,学人家把玩什么精美瓷器。”

“哈哈,我辈中人除长生久视、仙道永享之外,哪瞧得上什么其他东西。”

“你这东西虽然精美,却也不过一件玩物丧志的死物,给丧家犬把玩尚可,却难入你师兄我的眼。”

周子陵稳稳地递过去,阴鹫男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他看着递过来的瓷碟,不知所措。

赵申龙师兄叫他趁周子陵进入他石室打扫卫生的时机,引周子陵把玩做过手脚的瓷碟,一旦他弄碎瓷碟,自己就义正言辞地喝他,并立刻暗中捏碎手心传讯符箓,告知赵师兄。

只是眼下这瓷碟未碎,自己还被周子陵这混蛋羞辱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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