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个月的治疗护理,王奎带着沮丧,面庞清癯,眼珠干涩回到村上。

邻居们望着明显瘦棱的肩膀,委顿的腰板,软榻的脚力,惊叹地摇头。

王奎多日不出门,闷得心发慌,变态地想:希望永远不见人地待在家里,觉得外面世界有种刺眼压迫的目光,让他颤栗,胆怯,有种说不明的隔阂而产生的距离。可是,老躲在家中,间或在院子晒太阳,太压抑,压得心慌气短。如其痛苦厌生,不如拔出脚,迈出门,融入村里的人群中。

可他也深知,说来容易做来难。

他王奎能和常人一样混得烂熟?不用说别的,只要出门,往人群中一走,老远就有厌烦的目光鄙视他。他脸皮再厚也断断融不了人群,他只能选加工组的人员。在场地简陋的房屋内,那里吆五喝六,动辄围在一块儿打扑克。

于是歪斜地往加工组走。

大伙看见他都不自在,不和他打招呼。他自讨没趣,便盯着牌儿自言自语。看到上家出牌,便空喊道:“好牌!”又望着下家,连喊带诈:“出呀!不出是熊包!”一听他开腔,该出牌也让下去。

一来二往,有人就说:“有能耐你上去打吧!”

“打怕什么?连3岁的孩子也会打!”人们瞅着他笨拙上了炕,拿扑克牌的手都哆嗦。

两家对3家的牌局,他反应差,跟不上,不认得保、庄在哪,犯傻的空当,下家就不耐烦地催促,结果,把仅存的王牌,打到自家一方头上,一招错全盘输。

“去你妈,你会不会打?”

“明明赢钱的牌,让丧门星一打全黄了。”

对方乐的吃吃笑,说:“行啊!谁不兴许错个一盘半盘的,下盘就好了。”

下一盘,本该打对方,却害怕打错了,畏首畏尾下不了手,最终,错失了良机。

他脑子被浆糊堵住似的,别人叫他出就出,别人不吭声,就握着不动。更可怕的是脑袋疼,头昏脑胀,正感到不妙之时,眼前一黑,金星迸溅,头一歪,倒了。

又住进了医院。

医生批评说:“不要费脑,要静养,别动肝火,心态要平和。”

一个月后又出院了。

快过年了,王奎纳闷:儿子该回来了,这么多天咋就没见他和女朋友来家呢!问老婆,张花将脸背过去,压抑着愁苦,生怕露馅,说“到时候能不来家吗?都叫你惯坏了!”

眼看年关到了,王奎又问。没办法,张花抹着眼泪,向外屋走去。

王奎的眼珠象两粒儿玻璃球嵌在眼眶里,半天动一下;嘴角松弛,勉为其难却倔强地注视这个家。

一天,他打开电视,收看本地台的天气预报。新闻尚未播完,正在报道法制事件。

市里正在加强社会治安宣传力度,并对近期以扰乱社会秩序,故意伤人的王大虎推到镜头前。

王奎忙喊张花,张花慌忙跑来,还以为他摔倒了。

王奎指着电视,让她看。不看则已,看了便哇哇大哭,声嘶力竭地哭喊道:“我的儿呀!你惹祸了。为了你爹,我嘴都闭臭了不敢说。今儿你可露脸了!你爹和我都二了,让我们怎么活呀……”

当听到儿子被判有期徒刑8年,张花泣不成声地瘫软了。王奎干哭干嚎,用手敲打炕沿,边敲边嘶哑道:“我的老天爷呀!等出来快40岁,王家要断子绝孙……”

王奎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

朦胧中来到小舅子王豹家……王豹两口子正在吃打卤面,卤子里的海兔鱼,白昉昉的籽儿鼓鼓肥,那两口子只顾吃,头不抬眼不睁,差一点没把王奎气死……往回走,路过一个村子,见巧云在一户人家的正厅走动……这户人家宅第高,门楣亮堂,巧云正在拖地打扫卫生,还把门槛处仔细拖两遍!王奎欲进去,再看身上破衣褴褛,便悄悄卑怯地离去,生怕被她看到!一路上羞惭感叹,身子冒汗,口干舌燥,气短心慌……路经茶馆,进去歇息……坐定片刻,忽地进来一队绿林大汉!为首的一位环眼暴睛,杀气横生!高喊:“再过百年,还有再聚首的哥们吗?大难临头,还有不分飞的夫妻吗?啊!哪个能回答?”良久,又说道:“既然如此,就别怪今天我无礼了!掏钱吧!要不然,手上的刀,胯下的铁蹄,断不答应!”王奎吓得胆颤心惊,屁滚尿流,忙钻桌子下。心想:人啊,你行行好吧……此念一动,背上被狠狠踏了一蹄!只觉得脊断,心裂,心窝出气不得,满脸惊骇,断了气!仰面朝上,四肢挺直!眼翻,口斜,鼻歪!脸色象被泼了猪血污赤!

村中有名的咬牙之人,走完了他最后的人生。

家人按照他生前自己选定的墓圹位置,入土安葬。

和他一线几米远的是巧云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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