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两人不小心对上了的眼神,皆是欲语脸先红,大概不久后就能传出喜事。

祁茹逛了半天,新鲜劲过去后,还是奔去糕点摊,姜渡抱着剑在身后紧盯着她以防走丢;许承晋直接带兰复婉去了首饰阁,挑选属意的同心结,不出意外今晚他就要表明心思了;罗俟安白铮这对即将成婚的夫妻紧紧挽着彼此,偶尔还会相视一笑。

人潮拥挤,我不得不被迫亦步亦趋紧跟在迟隐身后。眼瞧着我们一行八人都被冲得零零散散,他们倒是不介意,自顾自逍遥快活。此刻若是稍加不留神,我们两人就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最后就只能剩我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邕城里闲逛。

我低着头跟着他的脚步,一时不查撞到他的后背,才发觉他已经停在一个小摊前,驻足观望着什么。

他看着我有些泛红的额头,低声道了歉,声音瞬间被周围的嘈杂掩过去。我倒不在意,这点磕磕碰碰算不得什么,只是好奇他怎么停下来了?

他回头看向买灯笼的小摊,我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只见他的目光流连在一盏茶色底绘白梅的灯笼上。我仔细地打量它,觉得并未有什么出奇之处,它甚至只是被摆在一旁,一看就不如形巧特异的花灯那样受人欢迎。

“哟,这位公子看上这个了?”摊主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连忙推销道,“公子,比这好看的咱这多的是!您若是再挑一个,这盏灯就送给您了!”

估计那白梅图样是出自哪个名不见经传的画家之手,否则他也不会白送。迟隐神色漠然,垂下眼帘,道了一句“不必了”就想离开。

“喜欢就买下来吧,不用你掏钱,当我送你了。”我拽住他的袖子迫使他停下脚步。

摊主一看这生意有门儿,嘿嘿笑着招呼我:“不知这位娘子喜欢什么样的?”

我看了一眼迟隐,发现他并没有不耐的态度,遂放下心来在摊子上挑挑拣拣。最后,选中了一盏看起来做工颇为精巧的绯色菱花灯,算是与我的衣服相衬。

付过钱后,我把白梅灯递给他。他沉默着接过,并没有我预想中会微笑一下,甚至连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施舍给我。我有些纳罕,他方才的眼神明明是想要白梅灯的,怎么现在到手了一点欣喜的感觉都没有?

莫不是我会错意了?

“你……不喜欢梅花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目不斜视看向前方:“谈不上喜欢,就是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我从他的脸上实在分辨不出他所说的往事是好是坏,为免触了他的霉头,我选择安静地跟着他。他侧头看了我一眼,忽然徐徐开口。

“有一年冬天,我生了一场大病,药石无用,医师都说准备后事了,我师父不信,不但每日悉心照料我,事无巨细,还把屋外的白梅移栽在花盆中摆在我床前,让我清醒的时候就看看它。”他回忆着,眼神流露出敬仰,“师父说,梅花能在寒冬腊月中不惧严寒风雪傲然而立,我的徒弟自然也不会逊色。”

“她每天都跟我说,只要你度过这一生死劫关,往后的路你就不会觉得难了。我当时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拼命地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我才能做我该做的事,尽我该尽的责任。所以我硬生生地躺了三个月,最后活了下来。”

他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用平淡如水不起波澜的语气三言两语描绘出他艰难的过往,我的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我早就知道,像他这样性格的人,肯定经历了许多磨难,才把本该有的意气风发尽数磨平。

周围喜悦开心的气氛与我们的截然相反。我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听说人们都在渡头那边放河灯,我们不如也入乡随俗,一起去放两盏?”

他颔首,用空余的手把住我的手腕以防我被人潮冲散。

渡头旁,男女老少都三两成对,手捧河灯虔诚地闭眼许愿,有的求家人平安长乐,有的求美满姻缘,有的求天下太平。相较于大街,还是这里稍微安静一些。

这回换他出钱买了两盏河灯。莲花样式的小河灯,里面有一只小蜡烛正燃烧着,绽放出不甚耀眼的暖光。

我蹲在河边,放下菱花灯,双手捧着河灯,闭上双眼在心中默念:一愿牵念之人平安,二愿薄氏大仇得报,三愿战事早日了结。

我张开眼睛,不自觉地看向身边的迟隐。他也在闭眼许愿,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竟也张开眼毫不犹豫地对上我的视线,我心中一慌但又若无其事的挪开眼神。

大概是我太贪心了吧,河灯晃晃悠悠地飘向远方,居然不小心和别人的河灯相撞,齐齐翻进水中。那河灯的主人瞪了我一眼,见我身后背了一把长剑,不敢明目张胆的骂我,小声道一句“晦气”就气冲冲的离开了。

那微弱的火苗被水淹灭的瞬间,我难掩内心失落。果然,本就是向上苍偷来的命,哪里还有资格乞求上苍给予多余的怜悯……

迟隐忽然把我拽起来,大步往回走,我猝不及防站起来,脚下不小心踩到了泥水,有些狼狈。然而他不顾这些,一心带着我回到大街上。

我回头看了一眼渡头,江水缓缓流逝,零星如萤火的河灯一点点分散开来。他忽然又停下来,对我说道:“都是迷信,你不要当真。”

我收敛好心神,对他宽慰一笑:“好,不当真。”

他似乎不太满意我的说辞,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带着我快步离开了。

仿佛慢一步,身后繁华的渡头就会成为我的伤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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