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易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说道,“缓缓,我软。”

林肆清哈哈一笑,“我也软。”

两人说完就往路边上坐了下去,邹易将无力的脑袋靠在了自行车上。

林肆清被迎面吹来的风挠得后背直发痒,她用发烫的手捂了捂冰冷的脸颊,她问,“邹易,你脸冷不冷啊!”

邹易摇了摇头,他指了指远方的江面说,“你看到了吗?那是长江。”

林肆清点了点头说,“看到了,这个水好绿哦!”

邹易说,“是啊!而且你别看现在水面风平浪静的,其实下面波浪汹涌水急得很。”

林肆清问,“你一直住在这里吗?”

邹易点了点头,他又问,“你呢?”

林肆清不语。

邹易扭过头看了看林肆清沉默地侧脸,他也没有多说了。

这时林肆清说,“我们下去吧!”

邹易乐呵一笑,“好的呢!老大。”

说完两人就已经上了车,邹易一脸兴奋,他问,“are you ready?”

“yes!”

“We go !”

两人说完就像风一样窜了下去,那一下,林肆清都高兴坏了,她觉得自己就像脱线的风筝一样,终于找到了自由的方向,她两手抓住自行车的座椅,仰着头肆无忌惮地享受发丝鞭策自己脸庞的痛感,那股风就像是火一样燃燃地烧起她心中的怒放,那一刻她才明白鸟的故事,鹰的感受,她甚至都不愿意睁开眼去承认她的现况,她只想做一浪迹天涯的孤鸟。

邹易哈哈大笑,他咆哮道,“爽不爽?”

林肆清闭眼放声尖叫,“好爽啊~~~~~我真的好想走啊~~~~~~”

林肆清话音刚落,邹易就愣了,他的一不留神就给了方向盘乱跑的机会,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开始了摇摆,每一次摇晃的幅度都比上一次要大,林肆清开始尖叫,邹易被林肆清叫得更加慌了神,两人迅速作出反应。

林肆清大喊,“往旁边倒,往旁边倒,旁边是是草丛。”

邹易怒喊道,“我知道我知......”

邹易话还没有说完两人就连人带车翻到了旁边的草丛里去了,草丛也是一个下坡,是链接长江水岸和公路的过渡绿化,林肆清和邹易就像是还珠格格里面的小燕子和五阿哥一样,自带尖叫和骂声咕噜咕噜地滚了下去。

几分钟后,林肆清停到了沙滩旁,脑子一阵发晕,晕到想吐,她拍着脑门,眯着眼睛在旁边寻找着邹易。

邹易的情况也差不多,他闭着眼睛挥动着手臂喊着,“林肆清,林肆清,林肆清,你没死吧!”

林肆清半闭着眼睛朝着邹易叫喊地方向望去,她咬牙切齿地骂道,“龟儿子,你怎么开车的?”

邹易迷迷糊糊地看到了林肆清,他笑嘻嘻地又晕晕乎乎地就往林肆清爬了过去,“哈哈,嗨不嗨?”

林肆清气的对着邹易就是一拳,“嗨个鬼啊!你看我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疼死啦!”

邹易笑到疯狂,他像个海狮一样趴在林肆清身边,蓬头垢面的,耳朵上还沾着一些沙子,他还不以为然特别高兴地说道,“哈哈,我也是,到处都疼,我都感觉我要咳血了,哈哈......”

林肆清被邹易傻样也逗笑了,她掐着邹易的胳膊,“哈哈,你不要笑了,我真的好疼啊!”

邹易说,“我知道,你看你的脸都红了”

林肆清对着邹易又是一拳,然后就躺了下去,“你以为你的脸就很干净了啰!傻子。”

邹易也躺了下去,“我知道很脏啊!”

林肆清乐呵呵地看着天空,她看向邹易,邹易也望了过去,林肆清问,“你想知道罗曦她们都知道的事情吗?”

邹易愣了一会,林肆清扭过头去,不再看向邹易。

邹易想了很久以后回了一句,“我想。”

林肆清深深地吸了口气后,她说,“知道陈霞吧!”

邹易试探地问道,“就是我们这个地方出了名的荡妇吗?”

林肆清嗯了一声,“那是我妈妈。”

邹易看着林肆清一愣,他吞了吞口水后就不再说话。

“我妈以前十三岁的时候就被我外婆卖了,卖给了一个四十多岁跛脚全身烧伤面积达到百分之六十三的男人,其中第二严重的地方就是他的脑袋,整个脑袋上只有眼睛珠子和两只耳朵的上半截完好,剩余的皮肤就像是猪肉放进绞肉机里搅碎后毫无规章制度地铺在了身上一样,皱巴巴的,颜色还过于血腥,最为吓人的就是他的眼皮,左眼睛的上下眼皮有一半是因为肉被烧化了而粘在了一起,我妈每次和他对视的时候,都感觉他有一个眼珠悄悄地故意地藏在那个眼不见的眼皮底下算计着我妈要害我妈。”

听到这里邹易莫名地打了一个冷颤。

“当时我妈妈被卖过去的时候,差点抑郁到要自杀,后来他就喊来我外公,我外公见我妈要寻死于是主动拿起刀在我妈的大腿上狠狠地捅了两个窟窿,并咒骂着我妈妈,死其实不可怕,可怕是让人神经极度清醒的情况下让人通过疼痛这种介质来了解濒临死亡是感觉,我妈妈当时就疼到发晕,她虽然从小就受外公外婆的打骂,但从来没有这样过的情况,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那个男人看到后也被我外公吓到了,于是他连忙赶走了我外公外婆,我妈妈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怀上了第一个孩子。”

“你还有姐姐?”

“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哥哥,只听见我妈妈和我描述的时候,我都想死。”

“我妈妈和我说女孩子要自爱时就和我描述过男生的生物构造,就在我妈妈受伤的第二个晚上,那个男人下完班先是带了一些馒头和咸菜强塞在我妈妈口里后就脱下了裤子。”

说到这里林肆清又是用力的深深吸了口气。

这时的天色已晚,昏蓝色的世界就像林肆清的心情一样压抑,仿佛整个世界都透露着陈霞的绝望,邹易的压抑由心底蔓延开来,他的眼睛在那一刻也失去了光明。

“她说,她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一个东西,她只记得那晚的灯光都带着肮脏,她用两只手代替着她的脚,一步一手地带着自己逃离,而那个男人就算是半穿着裤子也能追过她,他先是一脚踢在了陈霞的脸上,陈霞疯狂地乱叫乱动,接着他又是一巴掌打在陈霞的脑袋上,一边打一边骂着,“吃啊!吃啊!畜生吃啊!臭婆娘长这么漂亮还不是要给我吃。”

邹易的汗都下来了,他的害怕犹如女巫的魔法一样缠绕着他。

“她说,她没什么感觉,就只想死,一摊有温度的烂肉打在脸上,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那个男人打完陈霞还不够开心,他先是脱下裤子然后一把将陈霞从泥巴地里拖拉在长板凳上,他把陈霞像杀猪一样绑了起来,说到这里忘记说那个男人的职业,他的职业是动物受精师,说通俗点就是他的职业就是帮助猪狗怀崽的。”

邹易心里骂着,“这是个变态吧!”

“接着他又从厨房里拿出了大剪刀把陈霞的衣服全部剪烂后就把陈霞压在了身下,陈霞拼命大喊,她说她就感觉是一个生了锈的铁棒又被浇上烧红的铁水,由一个规则的形状变为一坨又大又臭的死肉,他拼命的撞击陈霞,陈霞的叫喊声一次又一次地刺激着那个男人的征服欲,他的表情狰狞甚至开始颤抖,嘴巴都开始不自觉的张开,一个满是疙瘩似人的形状,歪着脑袋,张着不规则的嘴巴,嘴巴里的口水就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一会流了陈霞一后背,一会儿又是一后背,每一次热乎的口水流下来都散发着一个腥臭味,就像是千万条鲱鱼熬成了口水,一流下来,那个味道都仿佛透着腐蚀。”

邹易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像他亲眼目睹了这个场景似的。

“陈霞咬着牙怒吼着,她像是患有癫痫的疯子,一阵一阵的抽搐着自己的身体,喉咙里发着嘶哑的低鸣,有时力气大的时候都能把那个男人给撞开,那个男人刚开始还兴奋,后来就有点烦了,于是他捡起地下的砖头猛得一下就往陈霞脑袋上砸了下去。”

“陈霞嗷得一声就软在了板凳上,那个男人不顾地上的血渍继续释放着他的兽性。”

“我妈说,那个男人是因为天天给动物受精自己却因为长的丑而心里变态了。”

邹易点了点头。

“后来陈霞每天被他捆在家里,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她快要分娩,就在她要分娩的那个晚上的凌晨三点,那个男人终于解放了她的双手,他雇了一辆板车拖拉着的她去医院,因为那个男人家里也不富裕,住在山沟沟里,所以一到晚上路就黑得看不见,他们一路摸索着,偶尔还能听到一些鬼叫,甚至他们有时候都能感觉有人在跟着他们。”

“这样的山路有坟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是到了晚上阴气重的时候,谁的心都会比平常要悬得高一些。”

“就在两人去医院的路上,陈霞悄悄地掏出提前藏好的砖头,趁着他没注意之时,对着他的脑袋就这样狠狠地砸了下去,那一下血都直接蹦到了陈霞的脸上,就连她的眼珠上都有红色的影子。”

“他疼到捂着脑袋一愣一愣地转过身来,陈霞吓得有些慌张,而那个男人像是冤鬼索命一样扒拉着陈霞。”

“陈霞害怕极了,她慢慢从车上挪下身后,那个男人一直紧逼在前,陈霞一步又一步地退让,那个男人恨极了,他巴不得马上杀死陈霞,忽然他猛地往前一步,陈霞吓得直接摔了下去,从草边边上直接滚到了河中,陈霞的身影随着陈霞的叫声淹没在黑色的夜中,整个世界又安静了起来,仿佛根本没有陈霞这个人一样。”

“那个男人忽然急了,他叫喊着陈霞的名字,除了回音再无任何音讯。”

“陈霞命大,晕死在水中,可能是孩子的缘由,她的求生欲猛然暴增,她两眼一瞪就醒了过来,她看了看自己的处境,原来是在河中,她先随着河流漂泊,这样也能逃离这里的生活,接着就是自己在河边生了孩子。”

“她生出的孩子不丑也不美,但可能因为她长期被环境逼迫和抑郁,又加上对孩子父亲的憎恨,她就认真地看了看孩子两眼后,第三眼就把孩子掐死在自己手中,孩子到死都没有睁开过眼睛。”

“后来我妈妈就来到了这里认识了我爸。”

“钻子?”

“嗯!其实我爸爸也不是一直这么穷的,我妈刚认识我爸的时候,我爸爸家里还是很有钱的,他也经常带着我妈妈出去玩,你要知道那会我妈妈能经常去什么香港买包啊是很了不起了的,甚至我爸还带我妈去澳门,也就是去了澳门才染上赌博,从此家财万贯都被玩到一穷二白。”

“是的,听过别人说过你爸爸的事情。”

“那会我妈妈天天赌博,说严重点她都走火入魔了,每次回家的时候就偷东西出去卖,大到我奶奶几十万的镯子,房契,地契,小到家里的现金银行卡花瓶等等,她统统都拿出去卖了,当事情曝光的时候,我奶奶气到脑梗塞当晚离世,因为当时我爸妈还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只是安抚着奶奶,从而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就在奶奶刚要离世的时候,我妈妈又查出刚怀上我,家道败落家破人亡又要面临一个新生命的降生,所有的压力都压到了我爸爸的身上,那一年我爸爸就只能变卖家里所有的值钱的东西,养了我母亲一年,然后我刚出生我妈就把我扔下说要出去打工挣钱,我爸不同意,所以她就半夜离开了。”

“后来她每年回来一次,一次呆两天,给我爸一些钱后又离开了,但是在我五岁的那年,她忽然满身是伤的回来了,这一次她呆了很久。”

“也就是这一次,她在家里照顾我,而我爸爸也学会了做苦力养家,她在我爸爸上班的时候,经常带不同的叔叔到我们家里来,还哄走我,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就是偷腥。”

“她穿着暴露,不拘小节,看不起我的爸爸,也不好好照顾我,但我觉得我爸爸还是爱她的。”

“没有一个男人能这样允许自己的女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后来陈霞又出走了,再一次回来的时候就是要和林大粤离婚。”

“林大粤不同意,两人拉拉扯扯一直到前几个星期,两人的缘分到此为止,而我这个纽扣也从此掉了地。”

林肆清说到这里她莫名地心酸,她心酸最大的原因可能就是心疼林大粤,真的,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这么爱陈霞了,这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能对自己的女人这样宽容溺爱,而陈霞却这么不珍惜,她根本就没有把林大粤放在眼里过,一心只想坐享其成吃好的喝好的,在林肆清五岁那年,林大粤一下班就回家,一回家就做饭,从来都是陈霞爱吃什么他就做什么,陈霞爱吃水果,他就算自己不吃早饭也要省钱给陈霞买,他一心觉得自己废物,陈霞跟着他吃苦,还害得陈霞月子都没有坐就出去打工,林大粤一开始从来都不会怀疑陈霞,尽管外面风言风语,他对陈霞只有心疼,后来直到他亲眼所见以后,那个晚上他坐在外面抽了一晚上的烟,最后他还是决定没心没肺地对陈霞好,林肆清认为他最大的温柔应该都给了陈霞吧!

同时她也心疼陈霞,每每想起陈霞前期的苦,她都想哭,就像是感同身受一般,她想也许这就是带着血缘感情,尽管恨,但还是爱。

最后她也心疼自己,她比那些没爹没妈的孩子还惨,因为她懂事的太早了,就因为这样她会自觉的收敛脾气,也会不自觉的为大人分担忧愁,所有的苦都往自己的肚子里面咽,她才多大啊!她的胃才多大呀!能咽下去多少啊!

想到这里林肆清不自觉的哭了起来,她说,“其实,我妈后来看着有地位的很,也是谁知道她在人后时受过多少的苦,我也真的好恨的,我和你说,我都没有讲完,我怕我讲完了,我的眼泪都比这个长江水还多。..........”

邹易忽然抱住林肆清,他的眼角也含着泪,他轻轻地摸着他的头说,“不怕,不怕,以后有我,我们可以一起,你有事都可以和我说,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

林肆清挣脱邹易的怀抱,“真的吗?你不会觉得我丢脸?”

邹易温暖一笑,“不会。”

昏蓝色的天空忽然亮了出来,头顶上的乌云也被散去,露出的月光不带羞涩,它自信地被复制在江面上,照耀着一切,如果不分起点,应该每个人都能耀出它不一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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