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齐英又起得晚了。其实对于他自己来说也不算晚,他惯来一个礼拜至少有三四天是楼下早饭都用完了,家里爷都要出门了他才起,还有那么一天,可能爷都走了他还没起。所以对于他自己来说,快九点了下楼不算晚。

只是头一天水生住在堂口没回来,今日他要给爷开车,快九点也就晚了,怕是早饭都没空吃了,提上裤子便出房门,一边走着一边低头扣着外衫的扣子,快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余光依稀见着有一个丫头在他前面一脚下了楼,便扬声说道:“快去厨房给爷拿点儿吃的,要干的,能现吃的,好拿的,别磨蹭,快去!!!”

那边丫头闻言立马应了一声,腿脚加快,蹬蹬蹬便跑着下了楼。而齐英听着声音只觉得有些陌生,抬眼再看,人都跑不见了,一分钟后,打开车前盖检查的齐英看着远远的一个丫头拿着个纸包,提着个水壶小跑着过来。

油纸里是金黄的薄饼,鲜香的牛肉馅藏在酥脆的饼皮里,一口咬下去,满嘴的肉香,齐英两口下去饼便没了一半,顺手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豆浆,不冷不热,刚好下口。

那丫头穿着一身轻灰色长衫,黑色的长裤,梳了一个□□花辫,府上丫头最常见的打扮,柳眉杏眼,虽脂粉未施,竟也有些素淡之美,只是齐英看着虽有些眼熟,但又确实不认识,道:“新来的?”

“嗯。”那丫头点点头。

齐英快速的把剩下的饼塞嘴里,有些含糊的问:“叫什么名字?”

那丫头闻言微微一笑,道:“叫慧平。”

满嘴皆是牛肉饼,正使劲往下咽的齐英顿时瞪着慧平,噗得一声,被牛肉饼噎得顿时捏着自己的脖子,这可是要糟,一旁原本准备只是逗个趣的慧平,赶紧的拿了手里的装豆浆的水壶往齐英的嘴里灌。齐英好不容易才把嗓子里的牛肉饼给咽下去了,接过慧平递过来的帕子擦着身上的豆浆,还是一脸的不信。

虽然昨日下午齐英有差事出门了,后来就没再跟慧平打上照面,但明明自己开车带回来一个时髦俏女郎,怎么转眼换身衣衫,卸了妆,便换了个人一样,认都不认得了?!

把人吓得噎到了,慧平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我就是看你没认出我,想着故意逗逗你。”说完又笑道:“怎么?我不抹脂粉,很难看吗?”

“难看……倒是不难看。”齐英瘪着嘴将人上下了打量了打量,想想慧平昨日的模样,道:“但肯定是没昨日那身好看。”又道:“人家姑娘都这么漂亮怎么打扮,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慧平反手将辫子放到身前,笑道:“在外行走自然是打扮好看些,到了府上,我是丫头,自然要有丫头的样子才行。”

“哪有那么多规矩。”

“那你怎么不和爷一样穿长衫。”

“穿长的走路不方便,我就乐意穿短的。”

“反正凡事就得有规矩。”

齐英听了不以为然的咧嘴笑,见着伍世青从屋里出来了,赶紧的蹲下来开始检查轮胎和车底,又掀开车前盖看了看,慧平见他开始做事了,回头向着伍世青来的方向屈了屈膝,行了个礼,便准备走,齐英盖上车前盖,说道:“准备好钞票,晚上九点叫你打牌!”

“不是你输钱给我?我还要准备钱?”

“啧啧啧,丫头片子做什么梦呢?”

不得不说,慧平觉得齐英真的就是个流氓无赖,昨日那情形,她若是不出手,伍世青倒不一定有事,毕竟伍世青也不是吃素的,何况事情发生在新世界的门口,只要把伍世青掩护进了新世界舞厅就好了,但事态那般凶险,若是要保住伍世青,齐英和水生很难全身而退,而且很大可能是齐英人肉给伍世青挡枪子,所以说慧平出手救了齐英的命是实实在在的,然而这人真是翻脸不认人!!!

慧平板着脸进屋,怀瑾见了,问道:“怎么了?”慧平道:“那个齐英,就是个小无赖!早知道就不救他了。”

这让怀瑾如何应对呢?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会儿,怀瑾拉着自己丫头的手,一本正经的说道:“慧平啊,你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咱落脚的这府上,平均文化水平是只认得自己的名字。”

这……

慧平微张着嘴,看着怀瑾,四目相对,半天没说出话来,然后一起趴到桌子上笑得停不下来。

原本这一日是礼拜一,应该是要上学的,但慧平来了,怀瑾没心思上学,早饭的时候便与伍世青说自己头疼,想在家休息一日,伍世青如何能不知道她就是不想上学,只是伍世青对于怀瑾学业的要求倒真是不高,能上就行,至于全勤什么的……

咱家女公子如此优秀,应该没必要跟那些平常孩子一样天天上学!一个礼拜上六天实在没必要,其实一个礼拜上三天差不多够了。

伍世青亲自给学校打电话替怀瑾请了假,临出门前又特别交代司机孙波一天哪儿也别去,免得小姐出门找不到司机,另外给了怀瑾五百块钱,让她若是出门的时候花。

所以伍世青出门没多久,等到差不多十点,估摸着商店差不多都开门了,奉旨旷课的怀瑾领着慧平便出了门。两人先去了趟银行,出来便让司机开去了绸缎庄。

礼拜一的上午,绸缎庄里也没什么人,二人一进门,三四个伙计便迎了上来。二人出来前皆特意换了一身花绫的长衫,不过怀瑾的那身绛色的鲜艳一些,戴了珠圈,头上簪了一支红宝石的金簪,而慧平穿着天青色的,也未戴配饰,倒是一眼能看出来主仆,但正因为丫头都穿着花绫,更显得富贵,更不用说两人坐着汽车来,孙波跟在二人身后,很是威猛的样子,几个伙计心道这是哪家小姐,怎么从未见过,但立马躬身将两人迎到了楼上的雅间。

进了雅间,两人坐下,伙计们捧上茶,绸缎庄的掌柜便来了,先鞠了躬,问了好,才道:“不知小姐今日想看些什么料子?”

这句话倒是把怀瑾给考到了,竟没答上来,慧平头天晚上已经见过怀瑾那满满几柜子老流氓置办的新衣,笑着与那掌柜道:“掌柜的您有什么时兴的好料子,拿上来给我们家小姐看看,我们家小姐也不缺什么,就是闲着没事出来花钱玩儿。”

怀瑾闻言立马笑着伸手在慧平的身上打了一记,道:“就你会拿我打趣。”

那掌柜的见小姐虽然是笑骂,但也没否认,便让伙计搬了一些上来摆在桌上让怀瑾挑,锦云葛、花绫、还有印度绸,颜色也是多得很,亮的素的皆有,怀瑾不喜欢印度绸,让伙计先把印度绸的都搬走了,又挑拣了一会儿,拿着布料往慧平的身上比,道:“我这丫头生得黑,你们这儿什么颜色适合肤色黑的,挑给我看看。”

慧平听了直跺脚,道:“我哪里生的黑!!!我就是这些日子跑来跑去日头晒得多了,过几日便养白净了。”

那掌柜见着竟是给丫头买料子,心道这么好的料子,寻常人家主人家非年节都不一定舍得往身上穿,竟置办了给丫头穿,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然而这些话掌柜的自然是不会说出来,别管是给谁置办,反正能做成买卖就行,掌柜的见二人主仆感情极好的样子,自然也不敢说丫头不好的话,自然是誓言旦旦道:“说句公道话,姑娘是没有小姐您白净,却是一点儿都不黑的。”

慧平听了自然挑眉道:“看人家掌柜的见的人多,都说我不黑!”

“啧啧啧。”怀瑾笑着道:“他想赚你的钱,自然捡好听的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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