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伍公馆的早餐从摆着八仙桌的饭厅移到了一间摆着西餐桌椅的饭厅,一个白人厨师用西式的餐盘为怀瑾端上一个牛肉汉堡。而一边儿的伍世青喝着咖啡,吃着三明治。
其实伍世青并不排斥西餐,每周至少有一天伍公馆的早餐菜单里都会有咖啡三明治,大上海的外国人很多,受西方文化影响很大,伍世青虽习惯着长衫,显得老派,但对西餐倒也习以为常。
头天伍世青与怀瑾约好了夜里在公馆的花园里放露天电影,要早些回来,于是吃过早饭,歇都没歇一下便出了门。等到伍世青出了门,怀瑾便去厨房要了些清粥、小菜和鸡蛋,又要了壶茶水,去了关着齐英的披屋。
那披屋门前倒也有看守,但怀瑾端着饭盒,提着水壶过去的时候,远远的摆了摆手,那看守犹豫了一下,扭头就走了。怀瑾从窗户的栅栏格子间将饭盒递过去,刚刚好,忍不住道:“这栅栏怕不是本来就留着给人送饭的。”
水壶太大递不进去,齐英将装着粥的饭盒放一边儿,先在里面拿着水壶的盖子,让怀瑾在外面提着水壶给他倒了口水喝,一边说:“谢了。”一边儿说:“你别逗我乐,笑着我背疼。”
怀瑾早上便从吴妈那里问了头天夜里的事,听了齐英这么说,难免面露愧色,道:“对不住,倒是我害了你。”
“这叫什么话?话是我自己说漏嘴的,又不是你逼我说的。”粥还烫着,齐英靠在窗户框上,一边剥着鸡蛋壳,一边说:“都是刀口上过活的人,就是不该嘴上没门,丢了自己的命就算了,害了咱们爷可是要不好,也是近些时候日子过得太舒坦,我大意了,所幸没闯大祸,受点儿罚长长记性也好。”
齐英说的是男人的事,怀瑾也不好多言,只问:“你可有用药,若是发热了,你让听差的来跟我说,可别烧坏了。”
“药自然是用了的,不然我这会儿可没法站着跟你说话。”齐英吃了鸡蛋,又端起杯子让怀瑾给他倒了杯水,水倒好了,齐英拿着杯子头点了点致谢,又道:“你倒是胆子大,咱们爷可是明了吩咐不能给我吃的喝的,你也不避着点儿,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来。”
“哪有明目张胆的来?”这话说得怀瑾却不认同,道:“我是等着他出了门才去厨房要了吃的,我与厨房说了,是我自己吃的,而且我来的时候跟吴妈说了,我要在这边儿一个人待一会儿,别让人来扰了我。”
齐英却想笑,道:“厨房还能不知道你是替我要的吃食?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给我送吃的了?这还不明目张胆?”
“可就是没人看见我给你送吃的。便是那看守你的,他也就见到我拿着吃的过来,让他走开了,便是爷问起来,他也只能这么说,厨房里的也只是给了我吃的,没有一个人看见我把吃的给你吃的了,难道一个人证都没有,爷就能凭空说我违背他的吩咐不成?”
竟然很有道理!
可是被一个小姑娘说赢了似乎很没面子,齐英低头想了想,说:“有人看见你给我吃的了。”
怀瑾听了这话赶紧左右的看,却没看见人,回头问:“谁?”
齐英嬉皮笑脸的指着他自己的鼻子,说:“我看见了,若是我跑去跟爷说你偷偷给我拿吃的,怎么办?”
“我给你吃的,你为何要出卖我?”虽然是假设,但怀瑾听了直皱眉,然后一本正经道:“这样的事你可千万别做,你想想,你便是去爷那里出卖我,那我也可以说你是被我拖累了不甘心,想故意污蔑我,到时候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又没有第三个人证,那按照规矩,那爷得信我的,那你还得挨家法。”
在这公馆里,齐英和水生因为在帮里地位高,算是半个主子,但伍世青是明言说了的,怀瑾是伍公馆的小姐,是正经主子,若是争执起来,即便是伍世青信齐英,按照帮规,也得算齐英的错。
要说这种一本正经说胡说害死人的本事,齐英也见过不少人有,但少有人如怀瑾这般,小小年纪,不慌不忙的把事情盘算得清清楚楚的。
齐英一直觉得读书没什么用,但此时看着不过十六岁的怀瑾,忍不住问:“是不是读书多真的会让人变得聪明点儿?”
说到读书,怀瑾立马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她既然被抓回来,答应不跑了,明日便要去学校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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