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若攥着裙角的手越发收紧,将昂贵的金丝锦缎硬生生扯出难看的褶皱,她脑海中蓦然想起虞清诏刚才的神色,想起她许下的永不背叛的诺言,心尖微微颤了颤,咬着嘴唇,神色迷惘。

宫殿内想起一阵悠扬的歌声。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谁谓乡远?跂予望之。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乡远?曾不崇朝……”

那歌声低沉而忧伤,慢慢地钻进人心底,挑起那深藏于灵魂的孤寂与彷徨。

虞若闭上眼睛,那歌声无孔不入,像是在凌迟她的心一般,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身子冷得像浸在冰窖里。

同为公主,她有皇兄护着疼着,而她却被当做一个礼物送出去,又被当做一个弃子毫不留情地抛弃。

她能感同身受她的痛苦,哪怕她现在已经忘记了一切,可那痛苦是深入骨髓,藏在灵魂深处,永远无法被抹杀的。

她知道此刻暗地里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着她,低垂下眼帘,轻声道:“对不起。”

然后转身默默离开。

回到公主府之后,虞若照常吃饭看书,却在夜晚将白燃悄悄召进屋内。

她倚着窗户,看着天幕上几点星子,月光如水倾泻于她单薄的肩头,也照得她本就白皙的面容越发显出一种纤薄的脆弱感。

她不说话,白燃也就安静地在一边等着,凉气顺着夜风慢慢灌入,烛火微微摇曳。

“避开所有耳目,悄悄交给她。”

过了很久,她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白燃当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他抿了抿唇,低声问道:“公主真的决定要帮珍妃恢复记忆了吗?”

虞若不应声。

他继续道:“公主可知道这样做,是违背了皇上的心意?皇上是不希望珍妃娘娘想起来的。而且,皇上很容易就会知道是公主您给的解药。”

最后一句话才是他真正想说的,在他心里,公主才是最重要的,他不希望公主为了任何人而与皇上产生嫌隙,毕竟皇上是公主在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依仗。

珍妃很可怜,但是那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在乎公主。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我也知道皇兄一定会生我的气。可是小白,我受不了了,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的良心无时无刻不在受着折磨。”她显得有那么一点激动,“今天,我故意在皇兄面前说,我没有权利决定阿珣的人生。他伪装得很好,可我知道他是听到了。小白,我和皇兄,我们都在受着良心的折磨,皇兄舍不得,那么这个坏人就由我来做。”

“哪怕皇兄怨我恨我疏远我,我都认了。”

这一切,是该结束了。

虞若转过身去扶着窗棂,青丝从脸颊两边垂落,在夜风中微微飘荡,她瘦弱的脊背弓着,带着微微的颤抖。白燃看不见她的神色,可他知道,只有当他把这个瓷瓶交给珍妃娘娘的时候,她才会真正地解脱。

他听到她低得像一阵风一样的声音,“我这一生无愧天地,唯独对她亏欠太多……”

白燃轻轻地道:“好,我去。”

他是地下宫第一隐卫,避开那些耳目简直是轻而易举,他的纠结与犹豫,不过是因为担心她罢了。

这个世界上他只在乎两个人,一个为情,一个为义,情字由不得他,义字值得他赴汤蹈火。

哪怕皇上降罪于他,他也认了。

身后一阵风刮过,虞若知道白燃走了,那些纠缠于心脏的痛苦与愧疚忽然也被风吹散,整个人空落落的,她扶着窗棂,终于抑制不住,眼泪从殷红的眼角滚落,随风落在窗户下的青草泥土里,宛如晶莹剔透的露珠。

她捧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溢出来,一滴一滴地顺着尖巧的下巴滑落,压印的哭泣声与抽噎声被堵在喉咙间,月亮悄悄隐没在云朵后面。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住地说着,却不知道是在对谁说。

安心在外面听见她的哭声,却碍于她的命令不能进门,只能干着急,良久,听见里头哭泣声渐渐低了,一道仍带着哭腔的沙哑的声音的传出来,“安心。”

她立刻推门进去,只见公主背对着她,满头青丝散落,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衣,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她立刻急了,上前就强行把虞若扒拉开,关上窗户,将虞若推到床上,用被子严严实实裹好,这才松了一口气,略带埋怨道:“公主就是再伤心,也不能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啊。”

虞若知道自己让她担心了,歉疚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有分寸的,绝对不会生病。”

“不会生病也不行。”安心近来胆子倒是越发打了,瞪了她一眼,又吼道,“你知不知道你还是个女孩子啊,怎么可以这样受凉。”

她打量着虞若,紧张的模样像是要再给她裹上几层一般,虞若立刻抬手求饶,“好好好,好姐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哼,这还差不多。”安心撇撇嘴,算是勉强接受了她的保证,坐在床边低声道,“我知道我笨,很多事情都帮不上公主的忙,让公主一个人把很多事积压在心底。可是公主,我不想看你这么劳心伤神,我希望你快乐,像锦书姐姐从前说的那样,做这大虞最快乐的公主。我很听话,可以帮公主做事。公主有皇上,还有二公子,云世子……公主明明有那么多可以依靠的人,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过得那么辛苦呢。”

安心很少说那么长的一段话,虞若静静地听着,含着笑意的眼又渐渐湿了,忽然一把搂住安心,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笑着道:“谢谢你,安心。”

谢谢你陪着我,谢谢你关心我,谢谢你真心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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