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开着窗,但是人太多,车厢里还是充斥着各种异味。车上乘客,大多脸上是麻木的悲哀。
马陈氏的孩子已经没有褯子可换,沈梦昔从她包袱里拿出一件衣服,撕成了几块,折叠了放到孩子身下,马陈氏急切地叫了一声不行,沈梦昔一瞪眼,她又憋了回去。
列车行进缓慢,几个学生低声讨论着国事和功课,马陈氏照应着孩子,于家兄弟钻到椅子下面大睡特睡。沈梦昔静静地坐着,似睡非睡。
列车进入河北境内,她下车与李慧贤父亲又见了一面,再次表示了感谢,询问他的姓名,他笑着说:“我叫李敬忠。孩子娘天天求菩萨保佑恩人长命百岁,这次要是知道我能帮上点小忙,不知道多高兴呢!”
李敬忠。沈梦昔默念,果然是。
她当然了解欠人情的滋味,也乐得他们心头轻松一些,“我们这就两清了,以后可不要再叫恩人了!”
“那怎么成!“李敬忠笑着说。
“铁路局工作好做吗?”
听到这句,李敬忠微微赧然,“你想骂我是吧?满洲都丢了,我还给日本人开火车!你骂我我都认,可我还得开,不开我们怎么活啊!家里老的小的,都指着我。我在铁路局八年了,实话说,日本人对我们工作人员还真是客客气气,从不打骂。”
沈梦昔默然,“那你就好好开火车吧,不要参与别的。”
“哎!我懂我懂!”
“你女儿好吗?”
“好!惠贤好着呢!孩子她妈又怀上了!”李敬忠谈起老婆孩子,脸上满是笑容。
“那就好。”沈梦昔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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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终于到达北平,河北虽然下车了一部分乘客,到北京的还是居多。站台上很多接站的人翘首企盼,有抱头痛哭的,有失望叹气的。混乱而热闹。
沈梦昔带着一堆拖油瓶,下车比较晚,看到穿着制服的李敬忠站在车头,她笑着挥挥手。
四个学生还在车下等她,此时即便不知道往哪儿走,作为老师也要担负起照顾学生的责任了。“你们知道东大现在的落脚处吗,不行就跟我去上海,反正是放暑假了。”沈梦昔和他们商量。
“章嘉瑜!”一个激动的声音喊。沈梦昔刚回身,就被一双臂膀使劲抱了一下,又马上松开。她愣愣地抬头看,居然是王守卿,他十分地激动,一个劲地说:“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
沈梦昔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四个学生,又看看王守卿:“您怎么在这里?”
“......我来接人。”
“哦。”
“我送你吧。”
“你不是接人?”
“哦,他应该是没坐这列车。”
“七姐!”章嘉瑀从另一边跑过来,一把抱住沈梦昔,勒得她要闭过气去,“你可回来了!急死我了!”
“你怎么也来了?”
“我们专程来接你的啊!我从上海来,守卿哥从南京来。这列车要是还接不到你,我们俩就直接开车去沈阳找你了!”章嘉瑀指指站台不远的一辆汽车。
王守卿有些不不自在地咳嗽了一下。
“回去给你做好吃的。”沈梦昔拍拍弟弟的肩膀,“家里都好吗?”
“一切都好,就是四哥太牵挂你,嗓子哑了。”
“让你们操心了。对了,车坐不下啊,我的人可不少呢!”她朝后面一挥手。
王守卿看得发愣,“你是走到哪里,都能捡回来人吗?”
沈梦昔哈哈大笑,几天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王守卿将几人安顿到东交民巷的一处住宅,沈梦昔第一时间赶紧给章嘉璈打了电话,听着他嘶哑的声音,沈梦昔十分愧疚,“四哥,对不起。”
“早点回上海吧,阿欢急得不行。”
“好,我知道了。”
沈梦昔收拾停当,才知道,东大大部分学生都已陆续回了原籍,还有大约500名东北籍学生,被安顿到北平师范大学,彭教授和林惠雅一家都安然无恙,回了北平的住处,罗副校长和十余个老师,包括几名外籍教师一直和学生们在一起。
沈梦昔当天就去见了东大的师生,她最初听齐副官说起,还以为是张翰青派火车接走了师生们,见到罗校长,才知道,当晚她离开后,彭教授立刻打电话给罗校长,是罗校长第一时间动用私人关系,增发一列火车,在最短时间内组织三千师生安全撤离沈阳,虽然学生们的衣物、书本和许多器材几乎都没有带出来,但毕竟人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罗校长见沈梦昔安全归队,十分安慰。“你的哥哥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急坏了。
“让大家担忧了。”沈梦昔抱歉。
“是你最先示警救了大家!”罗校长并未过问她当初去了哪里,也没细问她怎么到的北平,充分提现对下属的尊重和信任。
张翰青据说现在北平某处养病,沈梦昔听了没做任何表情,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咒骂,也只能养病了。
沈梦昔拿出一张一万元的支票给罗校长,“对不起校长,这样紧要的关头,不能和您一起照顾学生们。这些钱希望可以减轻一些你们的负担,什么时候找到校址,可以开学了,您给我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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