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儿,母亲要你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起誓,此生,即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护你妹妹一世周全。”十五年前,秦槿如抱着将将出生的孟云裳,如是道。
孟云深跪在祠堂里,看见自己母亲眼睛里满是他看不懂的坚定神色。
他不知母亲为何要他起誓,但父亲已经走了,他不想母亲为了这些小事再伤心难过,听话地举起手道:“我孟云深在祖宗灵前起誓,我孟云深,此生定护小妹一世周全,便是舍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话音落地,一滴透明的水珠就落到了他的额间。
伸手摸了摸,他突然就意识到,那是母亲的眼泪。
他的母亲,既有着女子温婉似水的柔情,又有着侠士英姿飒爽的铁骨,他从未见过母亲落泪,也从未见过她生气。
她对自己和云枫,永远都是慈母一般地包容,又总是用她柔弱的身躯为他们筑起一道坚不可摧的城墙。
对母亲,孟云深是爱着敬着的。
三日后,母亲引颈的消息传来,他才明白,母亲为何要他起誓,又为何会落泪。
那一日,他抱着哭闹不停的孟云裳,看着母亲冰冷的尸身,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感席卷了全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那面坚不可摧遮蔽风霜的城墙,似乎在一瞬间就轰然倒塌了,而他,只能慌乱无章地抱着怀里的小人儿,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父亲去了,母亲亦跟着去,只留下他和云枫,还有嗷嗷待哺的小云裳。
如今,裳儿已经及笄,眉宇之间,与母亲竟有八分相似。
不同的是,母亲温婉,而裳儿,热烈且张扬。
孟云深看着孟云裳,心下生出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都说长兄如父,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侯爷,到了。”马车停在忠武侯府外,马夫的声音传进来,孟云深才敛了眸光。
孟云裳猛地被惊醒,揉了揉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地问:“到了么?”
孟云深微微颔首,然后率先下了马车回府。
孟云裳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愣了半晌才起身下去,早已看不见了孟云深的踪影。
耸了耸肩,领着暖冬往自己的云裳苑去。
暖冬问:“小姐,侯爷今日是怎的了?”
孟云裳道:“长兄如父嘛,自家闺女长大了,做父亲的,欣慰有之,怅然若失亦有之,人之常情嘛。”
暖冬还是不解:“小姐长大了,为何要怅然若失呢?”
孟云裳挠挠头,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道:“这个,你以后成家了就省得了。”
闻言,暖冬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比孟云裳身上的红衣还要鲜艳,几乎要滴出血来了。
不过好在天色已晚,孟云裳并没有察觉出她的不对劲,继续往前走。
“郡主!你总算是回来了!”甫一踏进云裳苑,孟云裳猝不及防地再一次被柯依云扑倒在地。
孟云裳黑着脸将人一把推开,皱着眉头怒道:“柯依云,你找死?!”
柯依云急忙起身拍拍衣上的尘土,缴着双手无措道:“郡主,我不是故意的,他们不让我见你,你今日及笄,我高兴,所以......”
孟云裳白了她一眼,一个闪身钻进了寝房。
柯依云下意识抬脚要跟过去,却被暖冬给拦下了:“柯姑娘,请您止步。”
柯依云委屈道:“为什么就我不能进郡主的房间?”
暖冬道:“你不是大庆人。”
柯依云闻言愣住,良久才道:“你如何知晓我是大庆人?”
暖冬笑道:“您是与不是,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小姐是郡主,她许你在云裳苑伺候已经是恩赏了,你还想得寸进尺么?”
她跟随自家小姐在边关游走了三年,什么样的风土人情没有见过?
眼前这人的口音虽与大庆人差不了多少,但总还是有所差别的,再者来说,大庆的风俗习惯她一概不知,虽然她将自己的短处藏得极深,却架不住她的细心观察。
她不知柯依云此人来者是善是恶,但她不能让一丝丝危险靠近她家小姐,这是她的职责所在。
柯依云耷拉下脑袋,恹恹地走了。
暖冬这才抬脚去了孟云裳的寝房,这会儿子,孟云裳早已经脱下了方才那身衣裳,只着了件纯白的里衣,坐在案前望着烛火发呆。
推门声响起,她也未曾抬眸,只道:“暖冬,把这件衣裳拿出去扔了。”
暖冬叹口气,拿起那件衣裳便退了出去。
这衣裳并不是及笄礼上的那一身,倒不算是什么贵重物什,扔了便也扔了。
只是,扔得了衣裳,却扔不了心头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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