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绿荧笑道：“没什么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只是觉得，以后我不能陪在轩颉身边了，他又那么怕冷，需要一个可以给他温暖的人。你不就是这个人吗？”

“你想轩颉的时候，可以来红楼看他啊。”甄筠毫不留情地拆穿了绿荧柔情的假面。

绿荧笑道：“我永远不会离开天云的啊。”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轩颉知道吗？”

“他不需要知道。”

眼前的女人温柔得就像一株小花，可你仔细看她的时候，你会看到一片苍天的力量。

甄筠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道：“公主，你不记得我了吗？”

绿荧疑惑地看向甄筠，半晌，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惊讶道：“是你？”

甄筠笑道：“是我，公主，谢谢你。”不同于以往的或嚣张或轻浮的笑，这次，甄筠笑得真诚极了。

十年前，绿荧在昭平城外救下奄奄一息的轩颉。起初轩颉还不愿意搭理她们，绿荧软磨硬泡了好久，轩颉才愿意开口跟她们说几句话。那天，她们在回昭平的马车上，轩颉孤僻地坐在一角。风吹起了车帘，轩颉无意间玩车外看了一眼，突然道：“等一下。”

之前若不是绿荧跟他搭话，轩颉是绝对不会开金口的。现在却主动说话了，绿荧惊喜地叫停了马车，询问轩颉想要什么。轩颉只是捞开帘子，高冷地往外瞧了一眼。

绿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路边的草丛里有一团什么东西。她走下车去细瞧，才发现那竟是一个人。

男孩晕倒在草丛里，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婴儿在吃着自己的手指。

男孩满身污渍，几乎与路边的野草融为一体，也不知轩颉是怎么发现的。

那一刻，绿荧就知道，轩颉这个孩子，是善的。

鸦青把男孩抱进了马车，雪青想抱着婴儿去村里找个有奶的女人，可男孩把婴儿抱得紧紧的，谁也拿不走。雪青只好去村里买了一些粥和奶，回来慢慢喂给男孩和婴儿。

男孩醒了，两只好看的眼睛冷漠而警惕地看着众人。绿荧充分发挥了她与生俱来的亲和力，给男孩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也不知男孩相信了没有，他只是点点头，道了声多谢，就要下车了。

轩颉一把抓住男孩的手，声音稚嫩却很舒服：“你受伤了，不治好的话会死的。而且，她在发烧。”轩颉指了指男孩怀里的婴儿。

不知是轩颉的那句话触动了男孩，男孩看了看怀里脸红扑扑的婴儿，最终留了下来。

一路上，不管绿荧问男孩什么他都不肯说，连她想帮男孩抱抱孩子都不行。至始至终，他都没有把孩子交给任何一个人。绿荧已经习惯了这些孩子对她爱答不理，她坐在轩颉的旁边，男孩的对面。

这孩子看起来比轩颉大几岁，但成熟了不是一点半点。两人有一个相同之处，都冷冰冰的。在车上的时候，两人各坐一角，没有说一句话。

男孩浑身破破烂烂的，染了不少血迹。破碎的衣服露出了他满是伤痕的躯体，有许多结痂了的，也有许多新的。婴儿乖乖地躺在怀里，很少哭闹，可能是因为高烧没有力气。婴儿的脖子上挂了一个蝴蝶吊坠，金镶玉的，很好看，只是可惜被血弄污了一片。

马车很快赶到了下一个镇子，绿荧带着婴儿去看病。

大夫摸着山羊须，叹道：“这么小的孩子，烧成了这样，怎么现在才带来？”

那一刻，男孩的的手指骤紧，脸上是无尽的隐忍。

下一句就听那大夫略为自得地说：“幸好，你们找到了我，这孩子才有救。要不然......”

轩颉好像听到，小男孩轻声说了一句：“我操！”

几人在镇上找了家客栈，等到婴儿的烧退了和男孩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才继续出发。可是，等绿荧去敲门的时候，男孩和婴儿都不见了。

“你当时为什么突然走了？”绿荧问道。

甄筠对往事不甚萦怀的样子，道：“当时有人在追杀我们，你们救了我，我不想连累你们。”

绿荧笑了笑。

甄筠也笑道：“要是我当时知道你是无念楼的楼主，一定死皮赖脸地跟着你，撵我我都不走。”

“现在知道也不算晚啊。”

绿荧笑道：“所以你当初在东亭见到轩儿的时候，就把他认出来了？”

“嗯。”甄筠承认，其实他和轩颉也只不过几面之缘，却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也是，他那么好，怎么舍得忘了呢。

当时，甄筠的手臂有很多伤口，他一使劲，许多结痂的就迸开了，鲜血顺着黑色的痂流了出来。轩颉看见了，默默地撕下衣襟，替甄筠包扎起来。甄筠下意识想避开，可轩颉冰冷的指尖却给了他莫名的安全感。他低着头，任轩颉在在他手臂上鼓捣，眼神落在轩颉腰间的暗红。

雪岭被屠后，甄筠带着小爱一路流亡。甩不掉的追杀者、被别人踩在脚下的食物、与野狗争夺领地、被人骂被人打......慢慢地，甄筠放弃了他的骄傲和荣光，也放弃了对人的信任。许多善良的人带着怜悯的目光向他靠近，都被他不由分说地避开了。

轩颉的眼里没有怜悯，他的动作也丝毫看不出善良的痕迹，甚至连他整个人都散发出冰冷的气息的。可就是这样的冷，让甄筠觉得安心，就像雪岭终年不化的寒霜。他的出生伴随着雪，他说的最多的一个字是雪，他是在雪里长大的孩子。

“当年发现你们，让我救下你们的也是轩儿。”绿荧没发现甄筠已经神游去了，还在自顾自地说道。

甄筠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那你有告诉轩颉这件事吗？”

“没有。”甄筠摇了摇头。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啊？”

“嗯，等他自己想起来吧，想不起来就算了。又不是每件事都是值得留在回忆里的。”

天云虽然没有冬天，可天云的阳光却像冬天的一样温暖。绿荧和甄筠沐浴在阳光里，闭着眼，享受着难得的宁静。

“甄筠，你看见的阳光是什么颜色？”绿荧突然问道。

甄筠睁开眼，愁眉道：“阳光哪有什么颜色啊？”

绿荧突然笑了，道：“甄筠，你不会伤害轩儿吧？”

甄筠正想说他宝贝都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伤害轩颉嘞。就听绿荧继续道：“哪怕是为了报仇也不会？”

甄筠一愣，倒不是因为绿荧看出了他的身份，而是绿荧居然怀疑他会为了报仇而杀害轩颉。

“不会。”

“那我就放心了。”绿荧提醒道：“你不是还要帮轩儿去拿粥吗？”

“对哦对哦。”甄筠说出了往事，心里轻松了许多，急匆匆地往厨房跑了。

绿荧笑看着甄筠的背影，直到鸦青出现。

“查到了什么”绿荧头也不回地问道。

“是瓦棕湖庚子洞的人。”鸦青低声道。

绿荧皱眉，“他们怎么会和两幽部扯上关系？”

“这个还在调查。”

“嗯。”绿荧点了点头，“还查到其他的了吗？”

鸦青看向甄筠离去的方向，淡声道：“那些人死于希微剑法。”

绿荧看着同一个方向，笑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