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澈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去,眼中星光瞬间熄灭,烯潮将一切看在眼里,暗自吞咽消化。
那日她只身一人如汤谷,得知消息的烯潮生怕手下人伤了她,抛下一众灵将去边境,直到亲眼看到一脸平静的水澈站在他面前,他才知,这不是幻象。他不顾形象的拥她入怀,哪怕知道水澈是为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而来,他也难掩心头狂喜。水澈不避不躲,无悲无怒,心里想的全是:旭天哥哥,你的天下,我算是保下了。
没想到缱陌随后跟来,与水澈一并被他留在孚涯,她这才得知,缱陌与烯潮是异父异母却同源同灵的木灵拥有者,因一些前事,他们曾纠缠在一起,可惜二人分立两派,志向不同,性情更是大庭相径。
“你把他们怎么了?”
“杀了。”
两道宛如冰刀的寒光似要刨开他的心肺,水澈眼眶泛红,杀了,怎么可能?就算他们深陷泥沼,也不会轻易就被杀掉,明知如此,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心口泛酸。
“你在伤心?为他还是为他们?”
“走吧。”
水澈绕开他,眼神未在他身上停留半刻。烯潮回神望着那个落寞的身影,脸色铁青,这场争斗,他从未赢过。那又如何?人在他这里,他总有时间让她心甘情愿留下。曾经他一度憎恨申岸如此对她,没想到今时今日他也是如此对她,但他不后悔,终有一日,他可以让水澈爱上他。旭天会来,意料之中。势必带走水澈,意料之中。他势必阻止,此事绝无可能。
水澈冲进偏殿,两鬓的碎发凌乱的挂在耳后,一抹凌厉的身影瞬间贴近她,将她带出门。缱陌刚刚前脚踏进,就看到旭天带着水澈怒气冲冲的离开。
水澈自作主张,不顾自身安危,的确触到旭天逆鳞,但他又怎会舍得对水澈发火,最终这满腔怒气还不是自己咽下。
他紧紧缠住水澈,高大的身影如一堵墙,挡住她所有的视线,微凉的唇胡乱的吻在她的肌肤上,狠狠咬下一口,突如其来的痛感让水澈猝不及防,倒吸一口凉气。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棉花,发出的声音被旭天吞噬,他就是要惩罚她,如此不顾后果的自作主张,完全不考虑下场。下唇的灼热一路窜上心尖,她尚未回神,旭天的唇又压上来,单臂轻而易举的将她困在墙角一隅,他辗转的□□着她那温软的唇瓣,细细感受她的阵阵战栗。他此刻的心情犹如地狱狂魔,充满戾气,侵占,掠夺!
“刚把你喂饱就跑,还跑得这么远,嗯?”
他一只手禁锢在她腰间,极富磁性的尾音让水澈为之一颤,她垂着眼眸,不敢说话。她是旭天的禁忌,无论是谁伤得,哪怕是她自己,要承受的都是旭天的怒火,然而她等来的却是颈肩一阵小痛之后的无尽温情。
“此事不需要你插手,跟我回去。”
旭天抬眸看她时双眼泛红,充满欲望又满含心疼。“我...”她不知怎样说才能减轻一些旭天的难过与失望。旭天手中用力,将她的下颌微微抬起,猝然低头咬上去。“再敢说一个字,这张嘴就可以不要了。”水澈低着头,抿了抿唇,不再说一句。
回去时,缱陌刚刚交代完事情原委和烯潮的动作,大有止戈的意向。旭天若无其事的走进去,身后跟着水澈小心翼翼的挪动脚步。众人的目光最终落在水澈红肿的唇瓣上,水澈注意到他们的眼光,极不自然的别过头去。
“旭天,你们必须离开这里,也许烯潮暂时不会有动作,但是难保不会有不惜性命来报仇的。”
曾经一战,汤谷损失惨重,应该有不少人恨他们入骨。
“一起走。”
“好。”
时间一直在走,所有好的坏的终究会过去。
......
夜光的酒调得很淡,却很醇,浅浅地斟在每一个杯形的小野花里。缱陌和水澈被烯潮的人带走后,立即有重兵包围偏殿,水泄不通。美其名曰:保护其人身安全,防止心胸狭窄之人作乱。
水澈绞着手,不知思索着什么,连走过了住处也不自知。“澈儿?”缱陌见她魂不守舍,便知旭天此次定是势必要带走她,令她彷徨犹豫了,加之身处孚涯,安危难测。“嗯?”水澈聋了思绪,错愕的回眸。“很担心他吗?”水澈沉默半晌,没错,她确实担心,但她能做的绝不仅仅是毫无作用的担心。“缱陌哥哥,我们会帮他们逃出去的,对吗?”她似乎看到了世界的另一端,一念有无数生灭,却仿佛无处可逃。在得知缱陌随她而来之时,她便忧心如何将缱陌保下,如今得知烯潮对缱陌尚有一丝情义,便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想说什么?”
“缱陌哥哥和我,相对旭天哥哥他们来说是安全的,我们有比他们更久的时间研究逃出去的方法。旭天哥哥从不听任何人的,却唯独听缱陌哥哥的话,澈儿求你,帮我骗他们出去。”
“澈儿,你不可...”
“如若带上我,定会引来更多注意力,烯潮虽然没有明面上看管我,但他绝不会放我一个。一起离开,绝无可能。”
缱陌不再言语,水澈所说句句戳中要点。一起走,太难了。这凉薄的夜色之下,又有多少高手暗中潜伏呢?
“好。”
水澈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就这样轻易答应了?她旋即一笑,既然缱陌已经应下,定是全力帮她。这是他们之间一个永恒的秘密。
流萤藏树梢,疏星落画檐。最简单的喜欢总是最永远。
她缓缓推开门,身形单薄,满心劳累,回身见一人慵懒的横躺在榻上,单臂驻在软枕上。“主神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她清冷的开口,语气淡漠。“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为何我不能来?”他懒懒的抬了抬眼,昭示着自己的拥有权。
“主神...”
“我叫烯潮,这两个字只有你能叫。”
烯潮猛地靠近她,抚上她耳畔的碎发,触碰到她的耳廓,心中一震。他想了她一万年不止,仅是依靠儿时少之又少的记忆和那段水澈无比痛苦的时间。如今她真实的站在他面前,反倒叫他觉得不真实。或许是得不到太久,一下得到了,恍然若梦。
水澈谨慎的退开一步,烯潮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落了空,继而划过一个苦涩的弧度,收到身侧。“那好,烯潮,我有事请你帮忙。”她抬眸直视烯潮,望见他眼底的留恋,不知为何所有人仿佛都很了解她的样子。“帮你骗他。”人间时的水澈无比率真,像一个孩子,如今冷漠如霜,不给笑脸。
三生留笑,两载神交,甫一相见便已心定百年。烯潮苦笑一声,不再看她,他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直视水澈的眼睛,那里面盛满了对旭天的柔情和对他的漠视。“是,我不会离开,但前提是他们安全出去。”她那么爱旭天,现在却甘心留下,只为换他平安,换他心心念念的天下一个平安,只要是旭天在乎的,她似乎看的都比命重要。
他的心里仿佛堵了千斤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在你心里太久太深刻,像时间的烙印永不褪色,但没关系,时间对于神来说是最不短缺的。
“你可记得,你曾答应我一事?”
“算我言而无信吧。”
她不可能对烯潮展笑,更遑论是纯粹的不带一丝污垢的笑,以后都不会有了。
他离开藤苑,眺目四望,竟不知归处。触目皆是富丽堂皇,可于他只是泛泛灰白,九御咸备位,对之吁若空,你不在,这一切,与我而言都是虚妄。
旭天等人困在偏殿多日,衣食毫不怠慢,只是限制了自由,那个略显妖气的男人时来探望,于是他们便看似无所事事的住下来。缱陌时常在偏殿出没,灵兵早已见怪不怪,总不能时时紧盯,主神只是要他们看住缱陌的行踪,了解他的动向,并未做出明确指示。久而久之,缱陌在孚涯来去自由,反而是水澈,自那次见到旭天后再也没有露面,烯潮虽然没明确告知,但她很清楚,旭天还在这里,她不能乱来。
缱陌自离开藤苑直奔偏殿,他并不知道水澈与烯潮早已达成协议,仍在暗中部署他们离开汤谷的路线和时间。
“今日亥时我们从西殿以南的小径先出孚涯,这里的巡兵换岗时间想必你们已经摸清,届时鎏印制造结界,让他们误以为你们仍在殿中即可,我会带澈儿与你们会合,只要我们离开孚涯,处汤谷便不再是难事。”
他没有说,他和水澈根本没打算逃出去,缱陌抬眸迎上旭天炽热的目光,仿佛要把他看穿一般。“我会带她出来。”但我无法带她离开,起码不是现在,我会将她完好无损的还给你。旭天,你在等等。
而缱陌也不知道的是,他和水澈所谓的计划只不过是缓兵之计,她从来没想过出去。而他们筹谋许久的事也根本不被烯潮放在眼里,甚至在水澈的意愿下配合他们。
水澈在藤苑独自安静的坐了一整日,目光放远,万事皆悲。或许是不知梦的缘故,流离之人追逐幻影。每时每刻沉淀在她与旭天的共同记忆,时而唇角轻扬喜悦飞上眉梢。片刻又愣愣的回神,才猛然发觉,那些有他的日子原来已经过去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了,但她不难过,她保住了旭天的天下,这些温暖的回忆足够她余生回味,度过漆黑暗夜。
明明很相爱,明明谁都没有错,却不得不彼此折磨。
她仰头望向窗外,月华散在苑内,格外明亮。快到亥时了吧,该说再见了。
她轻轻一笑,怀念又释怀,她为他保下了半边天下,以后她即使不在,旭天也不会忘了她,永远不会。
“澈儿。”
水澈站起身,看来约定的时间到了。或许下一刻就是她目送他们离开。缱陌见她没有跟上来,回眸望她,却见她同样平静的望着自己。“既然我先答应了你,旭天的话便不作数。”他疏朗一笑,心里清楚水澈所想,她担心自己会在关键时刻倒戈。
可他两人各在心里做好了打算,真假参半。
缱陌和水澈赶到西殿之南并未耗费太久,途中躲开几队巡兵顺利抵达。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出现熟悉的三道身影,水澈知道他们一定会来的,不仅仅是相信他们,还有烯潮的可以纵容。
“我们快走,结界支撑不了多久,很快他们就会发现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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