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免了姚氏的管家权,老太太一把年纪还得时常盯着府上的里里外外,早些年伤了眼睛,捎带着洒上几把眼泪,老太太眼前的人和物都约莫着像笼罩在浓雾里,她恍惚的目光透过罅隙看去,看的不太真切。

“姑母,这些伤心事稍后再提罢,祖母这眼睛不能再哭了。”元樱连忙拿出一方青莲色的帕子黑祖母揾着眼角。

元彤也知,自己刚来府上不宜闹出太大动静,她收了泪压小了声音点了点头,擦泪时目光又睇了一眼跟个木头人的宁檀深,她给老太太抚背舒气,“娘,我不该刚回来就和你说这样的糟心事。”

老太太这辈子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元箇朝堂得意,回了内宅外头的风光是带不进来一点,女儿元彤偏偏嫁了这么个混账玩意,她想着自己祖上是做了什么孽,老天要这样对他们元家人。

虽说元彤嫁出去十几年,可好歹是她的亲女儿,十根手指头咬着都疼,老太太的眼虚开一线,她说,“彤儿啊都是为娘当年害了你,这次你要和离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帮你达成心愿,只是……”她看向宁梁斜和宁檀深两人,元彤如今刚三十岁,可眼看着两个孩子到了说亲的年纪,拖带在她身边终归是不妥的。

被老太太目光一扫,宁梁斜急急地说道,仿佛要证明自己不会成为母亲的拖油瓶,“外祖母,您就放心罢,我一定努力修学考取功名,日后好好服侍娘亲。”

男子只肖考取功名,入了仕途,跟在元彤身边不但不会拖累她,说不定还能成为元彤的依靠,但是,女子就大大的不一样。

老太太听了这番话,脸上忍不住为元彤庆幸地露了点笑意,只是她看到宁檀深时,她箭穿雁嘴,钩搭鱼腮,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静静地坐在哪儿,整个人像极了浸在茶水中的干茉莉花。

知道宁檀深不会讨人关心,元彤立刻出声吸引老太太的注意力,她带着抹委屈和求助的哭腔,“娘,我是带着他们偷偷跑出来的,这时候宁家的人应该知道了,他们万一闹到家中来,你可得帮帮我们母子三人,我是再也不想回宁家了。”

好好吃一顿饭,此时在座的每位也没心思胃口了,元彤搀扶着老太太回起坐间说话。

元樱扶着祖母步履沉重地朝着起坐间走去,丫鬟小心地掀起平金玉色缎大红里子的门帘,几人先后跨过门槛,坐到了金漆八仙桌旁,进出的丫鬟端了几杯雪梨酒来,随后脚步轻轻地退下。

“你好好把事情跟我说个明白。”老太太看着元彤那张显老的脸,一手搭在元彤的手背上。

这件事说来也长,元彤挑着重要的说,“那姓宁的不是个东西,娘,我嫁过去之前他在外面就养了外室,如今他那外室生的儿子比梁哥儿都大两岁,只因今秋那外室的哥儿过了解试,现在那外室闹着要进门做个妾。我本也并非小肚鸡肠的人,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想的从他人口中得知那外室原本是个青楼楚馆的歌妓。”

“宁家实在是欺人太甚,他是当我们元府无人吗?”老太太没想到自家女儿低嫁出去竟然有这般委屈遭际。

坐在祖母身边的元樱静静地听着,她看到提及伤心事就肝肠寸断的元彤又提起帕子揾眼角,一双徐娘半老的眼睛被擦拭得略微浮肿。

“外祖母,还不止这些,”宁梁斜睁大眼睛看了一眼抽泣的娘亲,接着说道宁家人荒谬的行径,“我爹他竟然想把那外室扶正,叫我娘做个小妾。”

“什么?”老太太猛然拍响桌案,“这宁家人真是一窝子狼心狗肺,得寸进尺。”

眼泪细细地流淌着,元彤放下帕子,一双楚楚的眼睛里满是苦水,她凄凉地道,“娘,宁家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只因我没点头他娶那外室,宁家合起伙来软禁我几天,不让我出门,这次我是趁着他们去杨楼吃饭逃出来的。”

当年为元彤挑选夫君时,元老太太也是下了苦功夫的,只怪当时被猪油蒙了心,竟然被宁秀才的假象蒙骗了,这火坑是老太太亲手把她推下去的,现在她也不能袖手旁观。

老太太拍着元彤的手,“你放宽着心,我定让那宁秀才拿出和离书来。”

有了这句话,元彤果真不像刚才那般卖力哭泣,她偷偷塞了个眼神给儿子以作表扬,顺便又下死劲狠狠瞅了一眼笨嘴拙舌的女儿,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怎么差别这般大。

元彤刚回来,老太太让她陪着自己说会儿话,放了他们年纪小的几个出门。

“表姐,今天时间还早,搁在家里怪闷的慌,我又对汴京不甚熟悉,不若你带我出门逛逛可好?”宁梁斜压低了头看着元樱,她那一头乌泽头发梳的极是齐整,只有几根落单的头发撂在光洁的额前,被风轻轻一撩拨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那清淡的香气似乎是生出了钩子,勾住了宁梁斜的心叫他又痒又疼。

元樱顿了一下脚步,瞥了宁梁斜不怀好意的眼睛一眼,他那双眼睛在这一刻像极了一本被人藏在阴凉处的淫-书,只叫她想拔腿跑远一些。

“天冷,我就不去了,若是表弟真想出门逛逛大可带上几个小厮。”说尽了话,元樱告辞离开,背后的宁梁斜不死心地做挽留,这风刮得这样大他也不仔细咽了冷风着凉。

她走开了,为求保命的宁檀深见机也立刻走远了,生怕小心眼的宁梁斜赶着自己在他跟前被拿来泄气。

看着那抹莲花茎子般的人影,宁梁斜眸中笑意不渐,一寸寸浓了起来,他抬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小声咽口水,“真是个尤物,我迟早是要拿下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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