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针与分针在白色的表盘上走走停停,一格一格的转过去。阳光从教室的一遍转到另一边,一点一点从柔和温暖慢慢变得刺目炎热,最后变成暖橙色的迟暮之光挂在西方的天际,铺下了薄薄一层晚霞,拉开了长长的影子。
徐源进班的时候已经五点二十五了,很多同学都在座位上收拾东西,准备下课铃一打就冲出教室。他抱着一摞资料站在讲台后面敲了敲黑板,把资料放在桌子上,清了清嗓子,成熟男人的低沉的嗓音传来,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同学们,先安静一下,我把这些资料跟大家发一下,再说一下注意事项。”
他在班里的威严比罗菱高得多,话一出,底下的同学就安静了不少。徐源拍了拍手,打开PPT进入了正题。
他跟大家说了两周之后的艺术节。艺术节是这群高中生在高中生涯里的最后的一个校园节日,每班可以出五个节目,呼吁大家积极报名,多一些展示的机会,如果可以的话可以报一个集体项目,全班参加。班长自然接下了这个任务,让愿意报名的人在下周三之前把名字和节目给他报上去。
抬头时他的和夏栀的目光对上,他趁底下同学讨论的当头,无声地朝他比了个口型:行不行祖宗?
夏栀低头看了看时间,微微一笑,对他说:再拖十五分钟,我相信你。
徐源想吐血就是吐不出来,恶狠狠地盯着夏栀看了会儿,才喘着粗气挪开眼,眼不见心不烦,绞尽脑汁想还能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偏方拖堂。
在其他同学眼里,这只不过是一个班主任不小心讲多了、拖了会儿堂的一个傍晚。虽然心里着急想让老师快点下课,但没人敢这么跟老师说。
林听眠不知自己今天怎么了,越到放学时心里就越紧张,下意识觉得今天会发生些什么似的。
他压下心底的焦虑,看了看台上没有丝毫下课意味的徐源,又看了看身侧认真听讲的夏栀,低声说:“再拖一会儿,林浣估计快等急了。”
夏栀侧过头看着他,接过前面温婷传过来的资料,压低声音说:“她学校离咱们这里远吗?”
林听眠在卷子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扣上笔帽,叠了两下塞进书包,有些神思不属:“还好,坐公交四站地。”
夏栀掏出手机点开刚下载的打车软件,叫了辆车,给他看了眼界面,说:“打车去吧,我有点担心林浣一个人在学校。”
林听眠重重地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夏栀的手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进外套兜里,拉上了书包的拉链。
徐源认命地看了夏栀一眼,眼神里满是控诉。夏栀拧着脖子看了眼教室后方的墙上挂着的钟,终于给徐源使了个眼色。他如释重负地圆回来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带着U盘赶紧走了。
林听眠拉着夏栀两人往校门口走。刚到,叫的车就来了。两人谁也没客气,拉开车门就上了车,夏栀坐在后座,林听眠坐在副驾驶指路。司机看出两人的着急,也紧了紧心思,一踩油门,汽车瞬间发动,向目的地去了。
一路上,车逐渐向小学靠近。离学校越近,林听眠手心出的汗就越多。他默不作声地在校服裤子的侧面蹭了蹭,反反复复点开手机看时间,没有把自己的心慌告诉夏栀。
电子时钟一点一点走,从六点慢慢走到了六点一刻。原本明亮的太阳渐渐落山,只有些血红的余晖从地平线的位置照过来。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心如鼓擂。
夏栀也在看手机,他的脸上难得没了平时懒懒散散地表情,专注地看着一条条消息。他不是没有注意到林听眠一反常态的神色,他现在看到他这样也有点后悔了。但没有其他的办法,至少短时间内他是实在想不到了。但凡有,他都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祁南在江常远身边盲打给他发了好几条汇报动向的消息,夏栀半蒙半猜的看明白了。同时发来的还有几条落实他罪名的视频证据,几分钟后,夏栀的手机一震,震感带着他的手都微微颤抖。
是一条短促简洁的暗号。
“KS。”
夏栀靠着车窗,把安全带解开,紧紧地闭了闭眼睛,手指烦躁地在车窗上有节奏的敲了。等到下一秒睁开时,他眼底一片坚定的清明。他退出微信,点开短信界面的一个从未联系过的用户,三言两语发了一条消息。
“可以开始了。”
“麻烦您动作快一点。”
林浣失踪了,他又把林浣弄丢了。这是林听眠满世界找不到林浣时的第一个反应。
他的第二个反应就是,一定是江常远那个孙子又把他妹妹拐走了。他站在校门口,满头大汗,不知道现在自己能做什么,只是茫然地看着身侧拉着自己的夏栀,黑色眼睛里看不清楚神色,只是单纯地一遍遍重复,声音空洞地可怕:“夏栀,我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我找不到她......”
那一瞬间,夏栀确信自己后悔了。
夏栀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说:“你先冷静,冷静懂不懂?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已经来了,他们会帮你一起找的,一定会没事的。”他看着林听眠无措又脆弱的身躯,一时间无法把他和平日里威风八面、冷酷狠戾的他联系起来,只能无声的一遍一遍说:“我保证她一定会安然无恙。”
“我保证。”
林听眠紧紧的抓着他的手,上半身微微佝偻着,黑色的眼睛不知在看着哪里。夏栀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开他,而是回手安抚性地抚摸了几下,觉得自己这个临时起意的想法简直就是个畜生。他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从前无论是做什么决定,他都没有这么后悔自己做出的傻逼决策。
林听眠捂着嘴咳了几声,慢慢直起身,把手从夏栀的手臂上收回来,低声说:“我好些了,咱们分头去找林浣吧。”
夏栀胃里一阵不适的翻涌,有些反胃,很难受。他皱着眉揉了揉胃,轻声说:“一起去。”
林听眠点了点头,把书包往上拉了拉,声音沙哑:“我就只有我妹妹一个人了,哪个傻逼孙子敢把她从我身边带走,我就跟哪个傻逼死拼到底。”
他的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身侧的双拳紧紧攥着,眸色狠辣,带着明显的虎狼般地锐利,沉哑的声音压不住话里话外的凶狠感:“我到要看看江常远是不是这么大胆,想不想再进一次医院,再进一次手术室。他这是在找死。”
夏栀沉默几秒,说:“警察来了最好还是不要把人打得太狠。你还记得你之前是在哪里找到她的吗?直接去那里,我猜他一定会在那里,快走。”
林听眠来不及问夏栀为什么这么笃定,他只能凭借自己对他的仅仅几天的信任,拉着他在街道旁飞奔向那条隐匿在街角的小巷子。
微风扬起额发,夕阳的余晖映在侧脸,勾勒出一个锋利的弧度。少年狭长的眸子幽黑的像吸光的黑洞,声音阴沉的可怕:“杀人偿命我懂,我不杀他,但我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他自己想象不到的代价。”
夏栀在他身边跑着,迎面而来的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一截洁白细腻的腰,吹着风有些冷,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
林听眠压抑的喘气声在他的耳边放大了很多倍,咚咚直响,仿佛天地间只剩最后这个喘息的声音,像是直接喘在耳膜上一般,清晰极了。
这时他才明白,这就是他的糟糕的十七岁。无论他之前有多么聪明,多么善于推断,他做不出任何理智的决定、万全的方法,他就只是个脑子稍微好使的废物,一个盲目自信的垃圾。
他毁了自己的妈妈,毁了自己父亲的原生家庭,带坏了自己的亲妹妹,搅浑了原来优良的班级,不学无术毫无建树,心机深沉又自私,现在竟然还要把一对唯一的兄妹分开。
尽管他有百分之二百的信心林浣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此时的林听眠让他万分后悔。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不止,我不仅要他付出代价,我还要让他这辈子进监狱都出不来。
弥补这对兄妹,只因为自己做了这个愚蠢的决定,他一定要对方这辈子死在监狱里,江家人没有人可以救他出来。
他要江家给林浣道歉。他要给此时的林听眠说一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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