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成家

沈十一已换了一身在衣襟处绣有“回春”二字的蓝袍,他既然要做沈煊的随身药侍,自然不能再穿之前的白袍玉带,就连他那半束半散的乌发也被全数笼进一顶方帽里。沈十一手捧一方药箱,垂首敛目站在那里的时候乍一看去同寻常药童并无甚区别。

沈煊打量许久,总算放下心来,让小七上前敲门递上拜帖,前来迎接的人很快,却只是寥寥三四人,为首的是一个面露疲态做管事打扮的中年人,见到沈煊的时候眼中本来的激动与兴奋明显黯淡下来,却还是强打起精神笑着迎他们入门。

“那日收到回春山庄的回信,夫人便立马吩咐老仆收拾好离药庄最近的卧玉小筑,里面一切用具都已备好,是老仆带人亲自看置的。沈医师舟车劳顿,可先去那里休憩少许,待日落,少爷必会亲自设宴相迎。”

沈煊面容平静,风轻云淡的态度似是全未把成府的冷待放在心上:“一路行来确实有些疲累,有劳成伯在前引路了。”

成伯见他神色确实不像生了恼怒,眉眼间也确有疲惫之色,眼中的关切也真诚了些:“这全是老仆的本分,沈医师千里奔波前为老爷诊病之恩,成府上下俱感怀在心。”

“无他,一为医者本分,二为故人旧恩。家父若不是尚在边境荒寒之地诊病,路途遥远分身乏术,得闻此事也定要是亲赴赶至才可放心的。”

沈煊自是看出了成伯心中的担忧,又从容道:“我虽是家中幼子,但自小随父学医,遍览家中医书,自去岁起便蒙家父许可随他行医救人。在医术一事,虽不敢夸言举世无双,但也绝非虚浮庸碌之辈。”

成伯听闻此言,眼中涌动出愧意,停下脚步面向沈煊躬身一礼:“先生大义,无愧回春之名,是老仆糊涂。”

“无妨。”沈煊扶他起身,目光落到前方在回廊上、园亭里,甚至还有的在屋顶上穿着或怪异、或故作不羁,手持各种奇怪东西的“降妖师”身上。

沈煊问得极为艰难:“这些全都是……降妖师?”

成伯略带愧疚的神色明显凝滞了一瞬,而后道:“是,除了正清先生的高徒,近来有名的皆在此了。”

沈煊根本不想承认那些“妖魔鬼怪”就是和十一哥哥一样的降妖师,他想他已经明白为什么这个成伯对他们如此冷待了,不是他们回春山庄名头不够响亮了,而是有这群声名赫赫的前车之鉴。

沈煊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道:“劳烦成伯继续带路吧。”

成伯也很想离开这个被大师格外关注的地方,忙应声领着他们往侧边的小道去了。

沈煊见无人注意便回过头去看沈十一,他需要十一哥哥的美貌来治愈一下他受惊过度的小心肝。

然后,沈煊第一次看见沈十一这样冷肃的神情,素来雅致惑人的面容上不带半分笑意,望向前方的眼神像是冰刃,又冷又锋利,他只静静站在那里,纵然身上是一身简单至极的青衣布袍,也难掩那股仿佛是从骨里透出来的谪仙气度。

沈煊蓦地觉得心慌,尤其是在看清沈十一眼底的漠然之色后,他下意识地回身快步上前握上沈十一的手,凉的像冰。沈煊攥的更紧了些,目露担忧试探道:“十一哥哥?”

沈十一像是被他惊醒了一般,眼神缓缓从前方收回来,落到沈煊身上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软。

沈十一眼眸微弯,抬手轻轻点在沈煊额上:“是我的错,让阿煊担心了。”

沈煊摇摇头,也没有问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只是牵着他的手不肯放开了。

沈十一心中无奈,任由他牵着来到了面露古怪的成伯面前,面上却是一派坦然,仿佛主子和药侍牵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沈煊亦是面色从容,道:“他虽是我药侍,但亦是我义兄。”

义兄就需要手牵着手吗?成伯表示他真的看不懂年轻人了,于是一路无话送他们至卧玉小筑,留下几个仆人侍候就匆匆回去复命了。

等沈十一和沈煊各自沐浴小憩后,便收到了成家少爷在听风苑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的请帖。

沈十一感受着请帖上驳杂的气息,眉头微皱,这么浓重的妖气残留,成府果然很有问题。那位成家大少爷不愧是男主,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夜夜笙歌还能活的好好的。

沈煊从告诉成伯沈十一是他义兄后就开始放飞自我,不再一个人走在前面,而是和沈十一并排走着,虽然看着依旧是谦和不失矜贵的模样,但唇角那抹笑意却是明晃晃的宣示着他的好心情。

成家的布局大气却又不失雅致,此时尚值黄昏,天边未尽的余晖为园中的花枝草木镀上了一层温柔的暖光,一切都显得寂静,唯有远处风吹竹林飒飒声不歇。行于园中,时有微风伴香拂面,只感受着眼前的种种,便让人不由心生出些对生命美好的赞叹来。

沈十一的手不着痕迹的从开得最艳的红牡丹上,取下一片花瓣来。他握紧那片手感分外柔腻的花瓣,眼眸低垂,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最黑暗最血腥的地方总是能滋养出这样明艳惑人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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