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义山携着华阳就在去往长安途中的一处风景优美的小镇上安顿了下来,他们对这里偏僻宁静的环境很是满意。他们租住的住宅很简朴,应该是有些时日没住人了,屋角处也偶见蛛丝,但是华阳立刻就兴致盎然地开始打扫,李义山动手将屋里仅有的几件旧家具也修缮整理了一番,他们还简单地购置了一些生活用品,华阳又在屋前屋后种上了许多花草,小小的宅院一下子就变得整洁幽雅起来。
看着华阳那样的兴奋,李义山却感到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从没想过这么快成家,他一直想在有所成就之后再去考虑这个问题,他要给他心爱的女人一个安稳丰足的生活。事情来得与他的计划完全不一样,没有父母和长辈的祝福的情况下,他们就这样成家?但华阳对生活充满期待和渴望的情绪打动了他,让他亦不再有迟疑。
但就是这样也让李义山积蓄一空,手头不由拮据起来,他们在由谁去赚钱的问题上第一次争论了起来,玉溪觉得这是他义不容辞的事,但华阳执意让他专心于读书,她的决不退让第一次让玉溪领教了她的固执!华阳很快便到小镇的成衣店接了一点针线活,她的活计让老板很是满意。
对于花卉,华阳似乎颇有天分,没多久院里院外的花草就被她养得十分茂盛,闲暇中她又在院子里种了一些菜蔬瓜果,她尽力地去学习并做好每件琐碎的小事,让她的玉溪不必忧心日常杂事。玉溪发现她的脸上越来越多地洋溢着由衷的笑容,她其实不但爱笑,亦会撒娇嗔怒,一举一颦之间很自然地流露着与生俱来的娇媚和雅致。相比在玉阳山,玉溪反而更不用再纠结于生活的拮据和筹措,他不能不心生感激,闲余下来时他也会来帮忙做些事情。而华阳每每做着针线抬起头的时候看见玉溪正在一旁专心致志读书或是于读书闲暇在院子里忙碌时的身影时,她就会产生一种似梦如幻幸福得不真实的感觉,这样平静的日子要一直持续下去该有多美好!
可是她心里清楚今年科举他仍是一定要去的,他并不是不知道科举的黑暗,也不是不知道科举只是一种机械呆板的考试制度,但是——他还是执着于此。他说从懂事起,父亲给他的教导就是要“戴仁而行,抱义而处”,要“致太平于天下”。她明白,他十多年来的寒窗苦读,二十余载的人生理想,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为报效社稷和苍生尽自己的微薄之力,除了入仕没有别的路能成就他人生的圆满!
但华阳心底总是摆脱不了一丝不安,她暗暗自责这也许真是她从小太缺少关爱的缘故引起来的吧!她格外珍惜每一刻与玉溪的相处时光,她竭尽所能让他不必为外事分神,她不在乎他今秋能否取得功名,建功立业从来不是她的梦想,但她知道他在乎,他是那样迫切地希望能为这个动乱的时局来尽点力,他渴望自己的才学能得到任用,他想要实现自己治国报国的抱负和理想,他想尽自己的所学来扭转当前纷乱的局面,开创一代国泰民安的盛世!华职总是静静地倾听着他描绘自己的理想和计划,但在心底她却隐隐地担忧着,她明白上年的科举不第不是那么偶然的,她知道他得罪了不少人。可她不想去打消他的锐气和念头,她愿意支持他做任何事,哪怕有可能困难重重、坎坷不已,但是没关系,只要能让她陪在他身边就好了,她会尽力让他有个可以安心的地方!她只有这一点微渺的愿望,祈求上天能会让她如愿。
几个月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这几个月对华阳来说太短暂了,她又一次感到了害怕,害怕握不住眼下的幸福,害怕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过来一切又成了旧日的模样。盛夏已至,玉溪开始渐渐提起今年的应试了,华阳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忧心忡忡,微笑着凝神细听他的计划,可她是这样地担心他的离开,下意识地不去过早地准备他的行装,仿佛这样他就能更长地呆在她的身边了。
这天上午,华阳将前些天做好的手工活打点一下,准备去交活计,她认真地将绣品一一整理,仔细察看绣品上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这个镇子地处较偏僻,一向绣的花样也很简单,但其中一件红嫁衣上的花样却极为繁琐复杂,花了她不少时间。成衣铺的老板说上次华阳为成衣铺绣的手帕上的花被一位小姐她看中了,要她绣一件嫁衣,只要绣得好价格可以高不少。华阳本不欲接的,但经不起成衣铺老板再三再四地恳求,玉溪很快要入京赶考了,也不能不多备一些盘缠,她不由地答应了下来,但此时越看越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华阳收回了目光,一抬身却发现玉溪不知什么时候正在旁边望着她,见她回过头,便走过来从揽着她,不无歉意地道:“你也替自己绣一件吧,等这次考完,我们就回家乡后,将亲朋们都请来,只是可能不够排场。”
华阳意识到是自己看着这件嫁衣看久了,让他多心了。她想解释一下,但终于没有开口,只回转脸向他喜悦地点头道:“好!”
送完绣活,成衣铺老板很是满意,又跟她订了绣一些婴儿的服饰鞋帽。华阳结了绣工钱,又到镇上购买了一些物品,便匆匆赶往家中。走着走着,她感觉到似乎有人跟着,她蓦地转身看时却什么也没有发现,难道是自己多心?她有些心神不宁地想,前面就能看见自己的院子了,她收拾起不安的心情,试着微笑了一下,不能让玉溪发觉出来,不能让他分心。
晚上,玉溪一觉醒来,居然发现华阳竟坐在自己平日坐的案前竟在写着什么。他有些诧异,很久不见华阳提笔了!他有些诧异地问:“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华阳见他醒来略有些意外,但立刻调皮地笑道:“刚才做了个梦,梦见师父责我不用功修行呢!”
李义山自然不信,笑着敲打了她一下,忽见她面前铺着的纸上写得竟是一些似符号又似图画的东西,辨认了一下竟一点也不认得,诧异道:“这是什么?”
华阳迟疑了一下,笑道:“这是女书,你不认得的。”
李义山不以为然地笑道:“那你教我不就会了。”
华阳犹豫了一下,拉了他的手,“玉溪——,你答应我,有些事情一定不要去追根究底!”
李义山见她的神情忽然凝重且带着些不安,亦握紧了她的手:“你是否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见他担心,华阳又转而一脸笑意地调侃道:“李郎何其迂也,既云女书,如何能教你?”又笑着推他道,“你先去睡吧,我再写一会就好了。”
她说得轻松,语气温柔中略带些撒娇的恳求,李义山只得先去睡了,但好半天她才只是轻手轻脚来看了看自己入睡没有,见他似乎睡得很香,又悄悄折回案上写写画画。李义山见她不愿自己知道,遂装作睡沉了一样,想着改日再找她询问个究竟罢。
他不知道的是竟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过了两日,一脸风尘仆仆的王良找上门来,见了李义山喜不自禁:“公子果然在此,让我好找!”王良是令狐府上的随从,虽身为仆役却很是好学,以前李义山在令狐府上他经常向李义山求学,故他俩甚为投缘。
李义山也很是意外,与华阳搬到这里来后,因为只是暂居,又为了能安心读书,故他未将此地落居的事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王良是如何得知并找了来的?
王良抹了一把汗,接过华阳送上的一碗水一饮而尽,这才回答:“令狐相爷得知公子离开了玉阳山,焦急得不行,托了人四处打听,近日才听说公子搬到此处附近,故遣我来寻找一番。”他说完又从包裹中取出信来送交玉溪。
信却是令狐綯亲笔所写,信中说父亲近因年迈体衰,加上政务繁忧,经常多病,听得李义山的近况后很不放心,屡屡挂念着他这个爱徒的前程近况,盼他早日来京一见。
李义山不由有些黯然,他自十六岁上被白居易推荐给令狐楚之后,令狐楚一直待他如师如父,关爱有加,自己却没有听从师父之言,呆在玉阳山静心读书,且未及时将与华阳成亲一事告知师父,反让师父牵挂忧虑了。他不由地很是愧疚,因此王良离开后,他立刻便想打点行李早点出发。
华阳心中非常地不安,平常李义山闭门读书很少出去,自己只有打点衣食时方才外出,这个小镇虽然离长安距离不太远却地处偏僻,要打听他们两个这样不醒目的人还是不容易的,令狐楚怎么就知道他们的下落了呢?
李义山明白她的担忧,知道她因上次之事有些防范令狐绢,但他觉得这次是她多心了,令狐绢一向是居住深宫难以出入的,况且他认为华阳被逐出观缘在李瑞钦的执着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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