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社会实践让丛蕾正式被划为了“楚党”,秘密是友情最好的黏合剂,丛蕾与楚雀因着裴奕的缘故,距离被迅速拉近,全初中部的人都知道楚雀找了个一年四季只穿校服的胖妞当朋友。

她们一起做操,一起吃饭,下晚自习一起回家,彼此形影不离。这对丛蕾而言并不容易,楚雀就像一盏聚光灯,照得她无所遁形,她本应是黑暗舞台上不值一提的道具,如今被主角握在手中,被迫成为焦点的一部分,如同一块坚固的盾牌,注定要为主角挡风遮雨。

丛蕾无数次想过要逃离,又无数次唾弃自己。楚雀是真的把她当朋友的,她会为她带自己亲手烘的饼干,教她头发怎么绑才好看,与她分享ipod里的歌……

楚雀拿出ipod时,她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丛蕾活得与世隔绝,对同龄人的时髦玩意儿们一无所知,楚雀豁然给她打开一扇门,将她拉进绚丽的现实世界中,这里五光十色,这里灿然一新,她犹如年过七旬的土老帽,胆怯地破开自己狭小封闭的茧,努力去迎合新的一切。

而她在享受着福利的同时,只因为一点点挫折,就想舍弃掉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

“丛蕾,周末去我家玩儿么?”楚雀柔声问道,马尾扫过她的书面,带起香风盈盈。

楚雀白皙的脸颊散发着天使般的光芒,丛蕾被她的美丽所触动,心里涌起深浓的负疚感,为自己的卑鄙感到无比惭愧。

“丛蕾?”楚雀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啊……哦,”丛蕾条件反射地说道,“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

“啊?什么?”丛蕾问。

楚雀哭笑不得:“你怎么又在发呆啊,我说这周末去我家里玩。”

丛蕾一度很渴望被朋友邀请到家里做客,在她的概念里,只有最亲密的人才能有此幸运,家承载着人最真实最私密的时刻,是构成一个人的总和。每次班上谁过生日又开Party了,丛蕾都会特别羡慕,因为她的家除了冷千山,从无别的访客。

楚雀坦坦荡荡地朝她打开心扉,带她去见自己的父母,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可是丛蕾那一刻想的竟然是拒绝。

她怕。

“月考排名下来啦!”

还好没等她明确地答复楚雀,学习委员就冲进教室嚎了这一声,大家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成绩单上。学习委员把成绩单贴在黑板边,那一处很快便人头攒动,教室里吵成一团,一时间几家欢喜几家愁。

等人稍微少了点,丛蕾和楚雀也跑去看。丛蕾排在第四,楚雀则是第十一名。丛蕾心里落下一块大石头,这次考试袁琼之让她分了心,她就怕自己没发挥好,所幸没有跌出前五。没人对她的成绩抱有期待,她就更要对自己要求严格。

裴奕的名字和丛蕾排在一起,他们挨得密不可分,丛蕾的心极细极轻地跳了一下。

“巨无霸,你挡着我了。”一个女生在她身后不客气地说。

裴奕在看排名时,一定也会看到她的名字,丛蕾揣着轻飘飘的喜悦,没听见那女生的话,袁琼之盛气凌人地戳戳她:“喂,丛蕾,说你呢。”

丛蕾茫然地转过头,那声“巨无霸”在她脑中延迟回响,随后音波无限递增,一波高过一波,她迟钝地反应过来,顿时羞惭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那女生是袁琼之最好的朋友,叫申馨,素来与丛蕾无冤无仇,任谁都看得出,倘若不是受了袁琼之的指使,申馨犯不着来给她取这种外号。

丛蕾刻苦学习,就是为了不想被人轻视,和其它胖子一样,被人取些稀奇古怪的头衔安在身上。

这一天还是来了。

袁琼之频频警告丛蕾,丛蕾还一意孤行要和楚雀结伴,她也对“怀柔政策”没了兴趣。丛蕾对她失去用处,袁琼之将她随手抛到旮旯角,像一次性的塑料垃圾,偶尔遇上丛蕾和她打招呼,她睬都懒得睬。

她之前对丛蕾亲热得像两姐妹,这下态度判若两人,丛蕾虽然知道她目的不纯,可是骤然被这么差别对待,多少还是有点难受的。楚雀常在私下里讥讽袁琼之,说她深得川剧变脸绝学,让丛蕾坚决不要再和她来往。

“识相”在丛蕾的人生格言里占了很大的分量,她不声不响地退出包围圈,然而楚雀却紧紧地拉住她,仿佛没看到袁琼之,话里有话地对成绩单骂道:“没素质。”

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袁琼之冷不丁被楚雀指桑骂槐,从鼻子里吭出一道气,冷笑着朝申馨说:“有些女的不仅人品差,嘴还贱。”

申馨正待与她一唱一和,楚雀又问:“丛蕾,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卑鄙无耻、又蠢又坏?”

她们你来我往,谁都知道在骂彼此,却谁都不明说,无形的刀光剑影在丛蕾眼前唰唰展开,她担心她们克制不住打起来,赶紧把楚雀拽走。

这场架吵得不分胜负,楚雀自己也气得手抖,丛蕾觉得这事儿全赖她,内疚地说:“要是我早点走开,你就不用和她吵了。”

楚雀还处在战斗后激切的亢奋中:“她会这么说你,都是因为我。”

丛蕾反过来安慰道:“没关系,她爱说就让她说吧,我都不生气。”

“你……”楚雀被她的温吞噎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你现在是我的朋友,她说你就是说我,我当然要替你骂回去。”

原来有朋友是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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