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见这小孩儿这么高兴,许景明心下也松快,捏着这只狐狸的另一只爪爪跟他闹了一阵。

日近黄昏,从窗子里正好能看见夕阳渐落。江面辽阔,金光粼粼,许景明眯着眼看了一会儿,心里头总还惦记着件事儿。

江南自来多美人,又多传唱艳曲儿。但他这回来江南着实不是游玩来的,其实没多少闲工夫去花船里坐一坐玩一玩。

现在在路上尚且算轻松,只是一些公文就已经能拽着许景明大半天耗在书房里,等到了江南后明里巡视河道应付江南的官员,暗里还得四处走访搜集林家的罪证,一天天的更是没法闲下来去看什么美人儿了。

眼下官船还有两日就能江南,许景明惦记了一天,到底还是没忍住想去花船上听个曲儿。

“对了,跟你商量个事儿啊。”

许景明说起来自己有点莫名的心虚,先放下狐狸爪爪给人剥了颗荔枝喂过去,见着小孩儿吃了才继续道,“今儿晚上岸边会有不少花船出来,说是江南几处青楼里的姑娘一块儿出来赏月……我想去花船上玩一圈儿,听个曲儿,你跟不跟我去?”

一直拿冰镇着的荔枝又凉又甜,沈宁吃得正开心,冷不防听他这么一句,整个人就僵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该乖乖地点个头。

他方才还在轻快地笑着,这会儿心里却突然多了一块儿有棱有角的小石块似的,一下下剐蹭得生疼。

但他好像也不能说什么。

他确实也不该多说什么。

殿下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哪里是自己有资格多说一句的呢?

沈宁乖乖地点了头,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更乖一点。可他心里还是难过,又难过又委屈。

他觉得自己这委屈来得毫无缘由又无理取闹,可他心里怎么也忍不住,只好慢吞吞地抱着小狐狸蹭了蹭,委屈巴巴地问:“殿下,小宁可以不去吗?”

他不敢拦着什么,可坐在一边看着殿下搂着其他人亲亲抱抱也太难受了。

许景明见这小孩儿难过得可怜兮兮的样子,突然就真真切切地觉了出来方才俞任为什么说自己“有点过分”。

是真他娘的挺过分。

得是什么不知道怜香惜玉的畜生才能把人惹得这么难过。

许景明突然就有点后悔跟他提这事儿,一边在心里骂自己,一边不住声儿地哄他:“我真就是去听个曲儿,什么都不干……算了算了,我不去了,你别不高兴啊。”

沈宁只是自己不想去,并不是想拦着不让许景明去。

他急急忙忙地想要跟殿下解释自己真的没有不懂事地要拦着什么,许景明就把人按住,商量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先听我解释清楚这事儿好不好?”

“我这回来江南,私下里有不少事儿要干,得背着人,不能让别人知道。”

许景明顿了顿,自己说起来好像也有点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平时是个什么样儿,整天混不吝的,不干正事儿……别人也都知道我心思不在这上头,对我不会太警惕,皇兄这才让我来的。”

这话他怎么说怎么是,沈宁却不太好接,许景明也不难为他,慢慢跟他解释道:“我这几天,私下里动静大了点儿,有点打草惊蛇了——今天那个江州刺史专门来跟我提起晚上岸边会有青楼的姑娘们做诗会赏月,就是过来试探的。”

这说的是正事,沈宁隐约觉出了这事儿挺严重,很乖地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许景明怕自己说得太严肃再吓着这孩子,又挠了挠那只被冷落了半天的狐狸,抓着它毛绒绒的尾巴去够沈宁的下巴。

作为一只狐狸崽崽,就算再温顺也会有小脾气,况且被拽尾巴本身就是一件挺过分的事儿。

它蹬了蹬两只后腿,又猛地甩了一下尾巴,整只狐狸从沈宁的怀里蹦了出来,自己钻回了笼子里。

沈宁一时没反应过来,和许景明一起眼睁睁地看着它进了笼子,还示威似的冲着许景明叫了两声。

自己把自己关了起来,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吓唬人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气氛算是缓了过来。

“你也知道,我这一路上都没去过沿路的勾栏院,也没收用旁人,其实是在借着你的名头——现在外头都知道,我是为你收了心了。”

许景明顿了顿,又有点别别扭扭地道,“但是,怎么说呢……他们可能觉得,我突然为了一个人收心这种事,不太可能。”

许景明怎么说怎么觉得自己像是在给自己挖坑,说完又忙不迭地申明:“那都是他们觉得,我可不是这么想的,你可别多心啊。”

沈宁觉得殿下这话说得奇奇怪怪的。

为了一个人就此收心再也不沾花惹草这种事本来就不可能,寻常人家尚且三妻四妾,更别说靖王殿下是什么样的身份,他又是什么样的身份。

沈宁其实从来也没奢望过他的殿下真的就只要他一个人,只要他还能跟在殿下身边就可以了。

就可以了。

但重点明显不在这上头,沈宁听得挺认真,一下子就把前因后果联系了起来,恍然大悟似的:“所以您要去花船,是为了让他们放心吗?”

跟这小孩儿就是好讲道理,许景明心下一松:“没错,小宁真聪明。”

……

孩子果然就是要夸的。

许景明从他奶娘那里学来的为数不多的育儿经全在这小孩儿身上得到了验证。

许景明看着这个被自己夸了一句聪明就喜滋滋的小孩儿,越发觉得俞任有句话说得挺对。

自己就是来带孩子的。

用词真是越来越慈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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