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四千加上上学期的一千三。” 季夏说。

夏冶想问他钱哪里来的,最后接过钱在本子上划掉季夏的名字也没真的问出口。

上次从弄堂回来,在一中开了个会,学校总结了今年开春的学费,查到一班有个学生的学费两个学期都没有交完,宋茗当时不在场,所以这事儿就由夏冶出面了。那天回来后就在食堂他问了季夏学费的事情,男孩像往常一样惜字如金,说了一句知道了。

也是今天早晨监考的时候说,考完把学费给他。

开会时他跟领导提过季夏家庭条件可能困难,父母常年不在家,也跟季夏说过不用那么着急,先给父母打个电话再商议,但男孩却是急切的。

临走之前,夏冶同他说有困难跟老师讲,他也只是轻淡地点头道了一句谢谢,便转身沿着柏油路直挺背脊朝余晖中走去。

·

季夏脚步停下,凝视着几米开外坐在自行车后座的人,他的心在能听得见的世界里狂跳着。他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想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些,轻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

顾城从后座上起来,腾出位置让季夏好把书包放进篮筐里,看着他露出半截清瘦白皙的手腕:“等你啊,我和陆然都很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季夏把自行车推出来,拍着裤腿蹭到的白灰。

“今天张诉言也在。”

“哦。”季夏不太想聊这些,想赶紧走:“你骑还是我骑……”

“我骑。”顾城从他手里扶过把手,挎上座椅,向后瞥了一眼说:“快上来。”

出了校门,拐进一条小巷,人少车也少,说话间还有回声。

顾城速度放慢,问他:“你给夏冶这么多钱干什么?”

弄堂的路不好走容易颠屁股,陈年红砖经过风吹雨打也逐渐变得灰青。危耸平房将横七纵八的巷子都罩上一层阴影,几缕微光从砖瓦缝隙中斜落在铁栏杆的吊草上。

偶尔从转角跑出一两个大院的孩子追逐嬉闹,咯洛笑声回荡在慵懒的傍晚。

季夏清亮的眼睛里不断滑过事物,他微微扭头看向穿着米色卫衣的人,回答道:“收的资料钱。”

他看不见顾城的表情,所以撒起谎来心也不虚。

“噢。”顾城拐出弄堂,上了大街。

后座的人抓住顾城的衣摆松了口气。

骑了大约15分钟,他们才到城北的KTV。

自行车随便找了个路边停住,过了几个包厢才到梁北音订的那个。

里面人不少,但顾城基本不认识。

梁北音长得帅,学习又好,朋友也多。陆然没事就跟他撇两句话,一时之间包厢热闹非凡。

其中有一个玩得很开的女孩过来跟顾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喝了点酒,话也有点多,聊了没两句,两个人就点了一首老歌《美丽神话》。

旋律比较忧伤,女孩情绪表现很好却没有踩准节奏,索性顾城也愿意带着她往上唱。

一曲完,顾城暗自评价唱的烂,但满屋子人都很满意。

他在原地找了一圈季夏的身影,那人正跟一帮人面红赤耳的摇筛猜酒,玻璃桌上全是五颜六色是混合酒,看着胃都酸疼,他怎么喝的下去。

季夏在酒桌上永远都是被别人坑的份,摇筛子运气也不好,接连不断被人灌了两三杯辛辣的混合酒。

强烈的鼓点在包厢起伏,喧嚣人群中的男孩仰起修长白嫩的脖颈,在喉结上下滑动中将递来的辣酒像喝白开水一样喝完。

“再来。” 他听见季夏说。

“好好好……”几个男生起哄鼓掌。

他夺过季夏的酒杯,惹得一众人面面相觑,其中有个不耐烦的声音问他干什么,他也没说话直直地盯着季夏红透的脸。

“你喝这么多找死啊。”顾城语气责怪。

季夏站起来要去夺,但身高悬殊没有夺到,烦躁地揉了下头发,蹙着眉:“你管我!”

“你生病还没好。”顾城说。

“早好了。”季夏不耐。

“我看见你吃退烧药了。”

“……”季夏语塞

顾城见他表情松软下来才轻声说:“还喝吗?”

生病严重或者难受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要是真的不顾死活那顾城也管不了,酒杯还给他就是了。

不过季夏也实在撑不下去了,胃火烧的疼,想着算了不喝了,但旁边围着的狐朋狗友不愿意了。

“阿夏要是走了我们这边就没人了。”

“你不想他喝,就替他呗,反正今夜还长。”

“对呀!”

“……”

“……”

附和声音很多,顾城端着酒杯也尴尬了半晌,最后利落地点点头就坐在了季夏的位置上。

“够劲儿。”

“来来来……”

“他叫啥啊阿夏。”有人见顾城还挺豪爽,冒头问正愣怔的季夏。

季夏视线被烟熏得有些酸涩,他紧盯着摇筛的人,说:“顾城。”

他叫顾城,是满腔热忱将一直冲在最前面的他护在身后的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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