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虞盛按断了电话,办公室里一瞬间又回归平静,他摘下眼镜站起身,身上的黑色衬衫由于已经穿了一天一夜,已不再像刚熨好时那样板正,但好在穿衣的人肩宽腰细,身材挺拔,所以也并无颓废邋遢的感觉。但尽管如此,任虞盛还是拿起桌上的遥控器,他按下按钮,办公室的一堵墙随即向两边缓缓分开,显露出办公室的内室。
任虞盛的办公室内配有单独的浴室与衣帽间,以供不时之需。
重新打理过自己后,任虞盛走出办公室,门外梁成已经在等候。
“总裁,他已经在会客室等您了。”
把衬衫左袖的袖扣扣好,任虞盛抬眸,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去。
今天来的人是江宏集团的现任总裁赵世材。
任家与赵家本是世交,但当初任虞盛的父亲任诚明意外离世后,任氏的股价随之大跌,而江宏集团的时任总裁赵康却不顾两家交情,想要趁火打劫吞并任氏。好在当时任老爷子身体尚还强健,又当机立断把身处国外的任虞盛紧急召回稳定集团军心,任氏集团才得以存活。
而任虞盛也并不是吃素的,当他把集团局面稳定好之后就开始出手反击,直到最后亲手把赵康,以贿赂,内部腐败以及挪用非法资金三项重罪送进监狱。也正因此他从此在商场上名声大噪,被称为“毒蛇”。
虽然之前一战,任氏集团大获全胜,但现在江宏集团也已经改朝换代。任家与赵家虽是世交,但由于任虞盛被父亲早早送出国,因此他与赵康的独子赵世材也并不熟悉,自然也摸不清此人底牌。
今天赵世材贸然来访,秘书部知道事关重大,于是罕见地按下直通来电。
而此时的会客室内,一个西装革履,身形秀颀的男人端着一杯红酒在一副巨大的油画前停下了脚步,饶有兴趣地笑着抬头观赏。
身后的大门被推开,男人嘴角笑意加深,却并未转身。任虞盛则就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静静看着那人的背影。
“《盲人的寓言》,”沙哑雄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没想到任总竟然也喜欢勃鲁盖尔的画作,艺术取向与我倒是很一致。”
赵世材转身,丝毫不见外地看着任虞盛笑道。
“去年我还专程抽时间飞去维也纳,参观纪念他逝世四百五十周年的专题展。”赵世材说着,又转身,看向那副巨大的油画。
“只可惜,我日程太满,只在维也纳呆了一夜就要回国。”
“维也纳是好地方,哪怕只呆一夜也很好。”任虞盛终于开口,语调平淡。
“任总说得对。”赵世材笑了笑,他又转过身,这一次他闲庭信步走到任虞盛身前,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余一臂才停下。
赵世材要比任虞盛矮一些,但面相却更具野性,这样的一张脸配上不加以任何遮掩的狂妄笑容,任虞盛上下打量他之后觉得,比起商人,赵世材的形象倒是与悍|匪|黑|帮更符合些。
“那时我忙于家父的案子,能抽出时间出去透气已经是走大运。”赵世材说到这里是停顿了一下,他看着任虞盛,嘴角的笑意逐渐冷冽。
“说起来这还都是托了任总的福。也不知当年您是请了哪路神仙,六年前判下的无期徒刑,直到去年竟然都还无法减刑。”
赵世材倒是也没打算客套,看似开玩笑说出来的话却都是直球,似乎也没打算演什么表面和平的戏码。
“可赵总还是有手腕,”任虞盛也笑道,“不知如今令尊的肺结核好没好些,算一算,保外就医也已经有一年了吧。”
“劳任总挂念。不过老年人嘛,生病总是会难治疗一些,谁知道呢,或许,要再治十年也不一定呢。”
两人看似谈笑风生,但气氛却已变成针锋相对,眼神碰撞之时的气势犹如已经各自率领千军万马厮杀了几百个回合。
“所以今天赵总连声招呼也没打,就来任氏的原因是什么?”不愿再与赵世材玩无聊的文字游戏,任虞盛直截了当询问。
赵世材眯了眯眼眸,他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瞳孔里映出杯中波光潋滟的鲜红液体。
“俗话讲父亲吃了酸葡萄,儿子的牙齿却酸倒了。”
这句话是以色列的一句谚语,简单点解释也就是——
父债子偿。
任虞盛突然就觉得事情变得有意思起来,连赵世材接下来会讲什么,他都终于有那么一点期待。
“当初任家出事,是我父亲鬼迷心窍想要对你们任氏趁火打劫,所以他现在落得如此下场,我不能怪任总。相反,我还希望我们江宏集团能够与任氏合作,到时也算是我们两家重修旧好的一个契机。”赵世材神态自若地说道。
任虞盛闻言双手插袋,扬起脸笑得恣意。
“赵总知道为什么任氏会挂那副《盲人的寓言》吗?”
赵世材微微一怔,而后笑道:“任总如果愿意说的话,我自然洗耳恭听。”
“《圣经》里,耶稣对法利赛人说‘若使盲人领盲人,二者必皆落入坑中。’”
任虞盛淡漠的目光此时落在油画里为首的那个盲人空洞的眼眶上。
“我挂这幅画在这里,是为了自省。我时刻都告诫自己,既然带领整个任氏集团,那就要切忌闭明塞聪。”
赵世材并非傻瓜,他已经听出任虞盛的弦外之音,但却依旧处变不惊地笑问道:“任总不妨有话直说。”
“仔细想一想,我们任氏与江宏集团似乎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合作,不按计划突然出现的利益反而不一定是好事。所以,我想赵总这次,大概是要白来一场了。”任虞盛似笑非笑地说罢,目光又落在赵世材手中的酒杯上。
“但赵总手中的那杯红酒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佳酿。”他说着摆了一下手,梁成马上走上前,把早就准备好的木质礼盒递了过去。
“客人到访如若空手而归,那是在打主人的脸。”任虞盛敛去脸上的笑意,冷若冰霜的面容不怒自威。“赵总如果没别的事,我稍后还有安排,就不留您了。”
任虞盛话里话外送客的意思都很明显,赵世材从梁成手中接过那个礼盒,看了一眼后,抬眸笑道:“那是我唐突了,不过还是要感谢任总的红酒,我回去一定会好好品尝。那,我也不再叨扰您。”
赵世材说罢拿着礼盒就走向门口,只是在经过任虞盛身边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停下。
他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嘴角弯了弯,侧过身凑到任虞盛身边低声开口道:“我听说任总上个月在亚利桑那州沙漠边境的露天射击场上,打破了那里的射击记录?”
任虞盛闻言转眸看向赵世材,只见他眼底的笑意此时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雾,令人看不真切也无法捉摸。
“您知道那里之前的记录保持者是谁吗?”他问道。
任虞盛看着他,半晌,嘴角浮现一丝冷笑。
“我只需要知道,现在的纪录保持者是我。”
赵世材闻言也不恼,而是笑着点头。
“我和任总以后一定能再见面的,所以,合作的事情,我也不急于一时。”他说罢又对任虞盛笑着点头致意,然后转身潇洒离去。
直到赵世材都已走远,任虞盛才缓缓转过身,看向他离开的方向。
他的脸色此时晦暗不明,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片刻后,寂静的会客厅内才响起他不带有一丝音调起伏的声音。
“查,掘地三尺也要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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